裴忌也算說到做到了, 真的把沈玨當作禮物“送”給了元羲。
元羲瞥了一眼裴忌,心中明白是他在搗鬼,卻也不便在這時候砸他的場子。
在座諸位官宦子弟都看著元羲和沈玨, 又懾於元羲公主的身份而不便起哄,但眼中冒出的精光卻是出賣了他們的本心。
今日來此竟還有這等熱鬨可看, 這裴少當真是帝都第一體貼人, 當然膽子也是一等一的大。一眾人對裴忌佩服不已,邊吃瓜果邊一瞬不瞬盯著場中兩人。
公主殿下妙目在全場掃了一圈, 明白情勢所在,倒不好拂了這群人的意了。
隻是不知沈玨意下如何。
元羲看過去,卻見沈玨也正看過來,沈家大公子長身玉立,蕭疏軒舉,風流都在骨子裡,她到底還是偏愛這一款的, 見了大方一笑, 對方見了她這樣的笑, 嘴角抿的一絲不苟,卻也點了點頭。
公主殿下是葷素不忌膽大枉為的性子, 沈玨也向來見慣了場麵,兩個當事人俱都十分從容。倒是沈瑜, 一臉糾結。
她今日本欲撮合兄長和兵部尚書家的二小姐鐘琳,如今被裴忌一攪合, 她做的一切便全不像樣子了。
她想衝到場上去阻止,又覺得自己這番行為會被人詬病。那麼多人都過來了,偏偏到了她哥哥這裡她要中途橫插一杠,顯得特彆不上道。
好像他們沈家人玩不起似的。這麼想著, 不由懊惱地咬了唇彆過了頭去。
算了算了,兄長是大人了,他自己的事他自己操心,自己這個當妹妹的隻能敲敲邊鼓幫幫忙,儘人事聽天命罷了。
天命卻是叫沈玨在遇見那些溫柔賢淑的好姑娘之前,先遇上元羲這個魔星。
卻見元羲從一旁小廝端著的托盤上拿了一支茱萸草,慢慢向沈玨走去。
沈玨此時亦拿了一支茱萸草,走向元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山風不知從何處而來,攜了茱萸草的香氣,向這兩人攜裹而去,吹過沈玨的衣袍拂過元羲的發。公主殿下手持茱萸草盈盈而來,山風叫她的發在空中飛舞,叫她的衣裙翩然欲飛,她此時竟不像是位公主,而是被薜荔帶女蘿的山鬼精怪。
若這世上真有山鬼精
怪,大約長的便是公主殿下這般模樣了。
兩人靠近後,元羲一笑道:“沈大人還請低頭。”沈玨比她高了好些,沈玨不低頭,她是沒法把手上的茱萸草插到他的頭上的。
他在她麵前總是要低一回頭的。
沈玨依照元羲之言低了頭,公主殿下上前一步,橘子的清甜香氣迎麵襲來,鑽入他的口鼻,這次卻是避無可避。
元羲抬手便把那相思子一般的茱萸果連著枝葉一並插入了沈玨的發髻上。她的動作十分輕柔,小心翼翼未弄亂他的發冠,插好之後,元羲退開一步觀賞起自己的作品來。
沈玨一臉淡然,任元羲從頭到腳打量。
這小小的紅色果子,顏色鮮豔,煞是喜人,綴在沈玨頭上,搭著束發的玉冠,竟意外叫這一刻淡然的沈玨變得生動了起來。
元羲心道,無怪乎他是探花郎,這樣的長相,便是文章第一流,也合該被點為探花。
她看著他,竟是在欣賞他此時的樣子。而在沈玨以為已經結束的時候又突然上前,抬起手來稍微調整了一番,這才滿意地退開。
“好了。”元羲道。
接下來輪到沈玨與元羲插茱萸草了,元羲身高不過隻到他下巴處,她便直視著他的衣領,等沈玨為她插上茱萸。
元羲的發髻乃是最為巧手的九月打理,每一根頭發絲都養護得極好,發髻亦綰得甚為精致。沈玨手拈茱萸草,一時倒有些無從下手。不過他自來不是猶豫不決的人,隻聽他說了一聲“得罪了”,便隨意把茱萸草插入其中一處。
沈玨這雙手,平日裡拿筆能寫錦繡文章,拿劍能使無雙劍法,今日拿了茱萸草,卻不大會使力了。大約是力氣用得過了,公主眉頭陡然蹙起,瞪了他一眼道:“輕點。”
沈玨的手心突然便是一熱,竟隱約有汗意冒了出來。當年他在延英殿應對策論時,也未有如今這般凶險。
今日不過替公主殿下應節插上茱萸草,如此簡單一件事,竟是叫他覺得凶險。
他麵上不顯,放輕了力道,頗費了一番心力,總算把那茱萸草簪在元羲發髻上。便見公主殿下烏發如雲高綰成髻,上頭簪著小小朱果,果真是如人所料的彆致。
元羲伸出手去摸了摸頭上的
茱萸果,笑道:“多謝沈大人了。”
沈玨拱手道:“亦謝過殿下。”
一眾看客看到這裡,才反應過來方才自己好似屏住了呼吸,竟是不敢也不忍打擾這極為安靜的氛圍。
本是年輕人間的玩鬨遊戲,竟不知為何被他二人弄得這般莊嚴肅穆。
元羲回了自己的席位,顧幼澄左瞧瞧右瞧瞧,突然站起身來質問裴忌:“我哥哥拿的是芙蓉花牌,這場中卻是無人同他的牌對上的!裴公子看,這該如何?”
先前她光顧著生氣了,倒未注意場上人數。到了如今,才發現不對。
這牌原都是算好的,沈瑜臨時帶了人了,可不得有人落單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