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剛從外頭走進來,帶了一身倦意。她整個人裹在紅色織錦鬥篷裡,鬥篷邊緣鑲著一圈雪白的狐毛,紅如火愈顯其嬌,白似雪愈顯其冷,這紅白二色同她這個人確是頂頂相配的。
她步入這仙島一般的院中,同沈玨這般一對眼,紅塵的氣息便撲麵而來,把個仙境變成了人間。
見了沈玨,她倒是不驚訝,隻慢慢走過來,在離他不遠處站定道:“夜已深了,沈大人等本宮何事?”
還不待沈玨回答,她嘴邊卻抿起了意味深長的笑來:“本宮今日累了,可不想再胡鬨。”
胡鬨,聽聽這話,他二人之間的那些事,在她嘴裡不過一句胡鬨而已。
沈玨咂摸了下這話裡的意思,歪了歪頭,問道:“今日是上元佳節又是殿下生辰,怎的,殿下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樣子?莫不是玩的不夠儘興?”
這般不等自己回答便不耐煩地說出這樣的話,可不像是這位殿下的做派。想是她心情極差,才會如此。
元羲一愣,才道:“沒有的事,沈大人誤會了。”
沈玨卻慢慢踱步到她身邊,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隻覺觸手一片冰涼,道:“殿下這樣,可不誠實。”
公主殿下偏了偏頭,避開了他的手,複又攏了攏鬥篷,瞥他一眼道:“本宮可不想陪沈大人在這兒吹冷風,沈大人自便吧。”
說罷她繞過他,兀自走進了小瀛台的暖閣。
到了室內,元羲方解下鬥篷,一回頭沈玨竟然也晃蕩著進了來,他倒是真自便了。
元羲不理他,接過七弦遞過來的熱帕子,輕輕擦了擦臉,待臉上有了熱意,整個人總算緩過來了些。
這時四喜自外頭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沈玨,同元羲道:“殿下,表少爺在外邊,殿下的花燈落在馬車上了。”
元羲一愣,才發現先前在車上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下車的時候未把燈帶下來。她略一沉吟,便道:“請表哥進來吧。”
既然他深夜前來,又叫四喜通報而不是把燈交給四喜,想是有話要同自己說。
四喜躬身應是,折身走了出去傳話。
沈玨這時開口道:“殿下,需要我回避嗎?”
元羲看他一眼道:“沈大
人覺得呢?”
一段見不得光的關係,雖則表哥已經知道了,但他若不怕難堪,倒是可以繼續坐在此處。總算沈玨還要臉,他站起身來,走進了內室,以示回避。
元羲給七弦使了個眼色,七弦便跟著走了進去。
四喜很快引著顧禕走了進來,顧禕一走進來,人便一愣,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元羲抬起頭來,見了他手上的金魚燈,笑道:“今日玩的出了興,竟把這個忘了,累表哥多跑這一趟。”
顧禕笑笑道:“是臣想茬了,為了一盞燈打擾了殿下休息。”
元羲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笑著道:“表哥見外了。”說罷接過了那盞金魚燈,伸出手指隨意撥弄了一圈。這會兒燈芯已熄了火,金魚燈缺了光的照耀暈染,恢複成了紙糊竹架的本來麵目。粗糲而簡陋。
元羲抬起頭來,顧禕看著她道:“殿下,今日已是十分打擾,臣這便告退了。”
公主表妹眼神有些驚詫,似乎不明白他明明是有話要說,何以又說要告退。
元羲輕笑了一聲,道:“既然已是打擾,表哥不若把話說完。”
沈玨其實沒說錯,她這會兒心情確實極壞,否則也不會如此不耐煩。
顧禕眼睛看著元羲,笑了笑,道:“殿下這裡有客人,想是不便。”說罷隨意同元羲行了禮,便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元羲跟著走了出去,看著前麵那個大步離去的背影,大聲道:“站住!”
四喜一個縱身,落在了顧禕的麵前,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顧禕站住,微微側身,夜風從他那頭吹來,吹到元羲這頭已不再是原來那風了。
元羲走了過去,看著他的眼睛道:“既然表哥來了,總不好叫你白跑這一趟。我隻能說,不是我做的。兵部太打眼了,我若要做,也不會選兵部。”說罷轉身離去。四喜亦讓開了道。
顧禕站在夜色裡,看著元羲遠遠離去的樣子,裙角翻飛若振翅的青鳥。他想追過去解釋幾句,但又想到沈玨就在那裡,他去恐怕實在不合適。
方才他在裡麵,聽到了男子的呼吸聲。
沈玨沒有收斂自己的氣息,而是不知出於何種考慮,如同一個未習過武的普通人一般,叫他察覺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