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公主府,元羲一身騎馬裝沒換,便被顧幼澄纏著去櫻榴堂議事。
待三人坐定,她先聲奪人道:“來,我們好好捋一捋那日哥哥救下鐘家小姐的事,到底是哪裡不對?”
顧禕頭都大了,那日沈玨在,這事不便說,如今幼澄瞎摻和,這事兒亦不好說。
偏偏顧幼澄直接點了他道:“哥哥是親曆人,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叫你疑神疑鬼。”
顧禕揉了揉額角,便道:“拉馬車的馬匹大多十分溫馴且經過專門訓練不會輕易受驚發癲,那一日鐘家的馬受驚狂奔,我去拉那驚馬,無意間聞到一股很淡的味道,那是能刺激馬匹叫它們興奮躁狂的一種藥粉,一般訓練戰馬才用。”
顧幼澄感歎道:“那鐘家小姐被暗算了,幸好遇到了哥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元羲卻淡淡道:“我前日進宮,陛下也在我麵前問了此事。”
顧幼澄聽了瞪大了眼睛,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覺悟亦不低,一下子覺出這事不對勁。不過是街頭的一件小事,怎麼就叫天子在阿姐麵前提起呢。
顧禕卻想,怪不得今日元羲由著幼澄胡鬨,原來如此。他看著身為公主的表妹,一臉平靜地問道:“陛下是怎麼問的?”
對啊。顧幼澄聽了哥哥的問題亦雙目炯炯盯著元羲,等著她的回答。
元羲知他想問的是自己怎麼回的,她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一雙善睞明眸輕輕眯起。
彼時天子似有意似無意提了一句:“聽說你表哥在上元夜救了鐘家的小姐?”
元羲聞言心中警鈴大作,麵上卻還是一派隨意地回道:“那時我與表妹跟著彆人走百病,事情發生之時未曾見到,這事也是之後聽表哥說起的。”
天子便露出幾分感興趣的意味來:“哦,他怎麼說的?”
元羲便老老實實道:“表哥也未細說,隻說鐘家的馬驚了,他幫忙拉了驚馬。”
她便一五一十把事情同顧家兄妹講了一遍。
顧禕聽了半天,未聽出哪裡不妥,不過此事引起天子關注,本就是最大的不妥。
顧幼澄也憂心忡忡起來:“陛下不會是要亂點鴛鴦譜吧……”
也不怪她擔心這個,實在是
日理萬機的九五之尊根本不該關心這些個微末之事,他關心了,便說明這事入了他的眼。而想來想去,兩個未婚男女街頭相遇相救的事入了天子的眼,還惹來他的過問,最大的可能便是有意賜婚。
元羲沉吟道:“我隻是奇怪,竟這般巧,這鐘家二小姐原是皇後看中的人。”
顧幼澄一時沒反應過來:“可大皇子還沒到選妃的年齡呀。”
顧禕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耐心地解釋道:“不是大皇子,是沈玨。”
顧幼澄愣了愣,傻傻的“哦”了一聲,然後又驚叫起來:“那這樣哥哥不是得罪了沈大人?”
顧禕扶額。未了又咬牙切齒道:“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幼澄你能不能彆見風就是雨。”
顧幼澄委委屈屈閉了嘴,兄長這會兒心情不好,她得讓著他。
元羲莞爾。
顧禕見她笑,便問道:“殿下以為呢?”
元羲想了想,道:“我在想,陛下應該不會貿然給你們指婚,尤其是表哥,這太敏感了。但是若他被旁的事刺激了,或者他覺得這是個合適的契機,應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顧禕又問:“那殿下呢?我跟澄兒的婚事,殿下有什麼打算?”
元羲聽了,卻笑了笑:“你們的婚事,怎麼問我?自然是由舅舅舅母做主,以你們自己的心意為重。”
顧禕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元羲從容自若,十分坦然地迎接他的審視。
三德樓的一些客人們也在談不久前離開的三人,特彆是顧禕的同僚還沒走,聽到了之後跟著誇了好幾句顧大少的人品,客人們言談之間便扯出上元夜顧禕見義勇為的那樁事。
裴忌這才恍然大悟,怎麼一個個這麼奇怪。
他想著,豁然回頭盯著沈玨猛瞧,嘴上道:“我說呢,你今日有些不對勁,原來是因為這個。”
沈玨一向有本事忽略他的聒噪,他喜歡來三德樓喝酒,也有在鬨中取靜磨練心誌的意思。
裴忌是不需要任何人接話,便能自己把話說下去的那種人,隻聽他故意壓低了聲音道:“上次重陽節,你妹妹帶著鐘家二小姐過來,我就知道你倆有貓膩……要不是晉國夫人突然病逝,說不準你的喜酒我都喝上了。”
沈玨卻突然
抬頭,亦用了隻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既然覺得我跟鐘家二小姐有什麼,怎麼那一日還做手腳讓我跟昭寧公主抽到同一組花牌?”
裴忌愣住了,外頭的陽光透過窗子打在沈玨身上,他這人一半坐在陽光裡,一半隱在陰暗處,竟是叫光線生生把他劈成兩半。陽光跳躍著折進沈玨的眸子裡,讓他的眸子變成了淺色,叫裴忌能清晰地看清他眼底淡淡的諷意。
“不要自作聰明。我跟她之間的事,你彆插手,你也插不進去手。”他輕聲道。
裴忌看出的不是他跟鐘家二小姐之間的貓膩,是他跟元羲之間的。
裴忌也不裝傻了,嗬嗬笑了一聲道:“你放心,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插手你倆之間的事。但是我看殿下好像不怎麼搭理你呀,她倒是挺緊張她那個表哥的。”
沈玨嗤之以鼻道:“表兄妹之間真要發生什麼,早就該發生了,還用等到現在。”
裴忌忍不住打擊他道:“也許人家暗度陳倉,你不知道而已。”
沈玨瞥了他一眼,眸光中帶些冷意。見裴忌縮了縮頭,他轉開了目光,輕聲道:“以她的精明,怎麼會做不利自己的事。”
兔子不吃窩邊草。因為這很危險。
越是親近的人,越是不能肆意破壞現有的穩定關係而建立新的聯係,因為那樣成本太大了。一旦建立在親緣和利益之上的穩固關係加入了男女感情這樣的不確定因素,變數便會變得很大,關係也會變得很不穩固。
且那顧家大少爺看樣子也不像是可以隨意玩弄的人,而公主殿下想也舍不得玩弄他,也不敢玩弄他。至於明的,更加不可能。當今天子、昭寧公主、荊州顧家之間有一種微妙的平衡,而平衡的這個點便在昭寧公主身上。若她與顧禕有更加親密的受禮法保護的關係,反而會打破這種平衡,讓她徹底地成為顧家人,而若這樣,天子必不會再對她施以恩寵,她想要的來自天子的權勢也再難以獲得。這也是她不願成親的原因罷,他若有所思。
表哥嘛,便永遠隻能是表哥。沈玨有些不屑地想著。
便是有那三分真心又如何?這位殿下看似多情,實則薄情,她的一切選擇都是那麼實際而便利。
裴忌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沈玨,不怕死地問道:“既然如此,你今日是在悶悶不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