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人崇信鬼神之說,大殷各地金刹林立,國都洛邑尤甚。
無相寺在帝都一眾古刹裡,香火不算頂頂旺,隻年前武安侯府選了在無相寺做法事,連著布施了好幾日,如今在這帝都百姓心裡倒也有些不錯的口碑。
這一日,昭寧公主又去無相寺拜佛,還捐了好些香油錢。
元羲從大雄寶殿出來後,往無相寺裡緩步走去,走到一處湖邊,忍不住駐足看了起來,旁邊專司接待香客的知客僧見此便道:“這明心湖旁的講經台,便是當初寒山大師掛單本寺時每日講經之處。”
公主殿下點了點頭,道:“大師自去忙,本宮想自己看一看。”
那知客僧愣了愣,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偈,才道:“小僧告退,女施主自便。”
元羲點了點頭,見僧人遠去,目光才重又轉回到眼前那明心湖。這會兒明心湖上光禿禿一片,毫無生氣。然則這如今沒什麼看頭的明心湖下,卻有萬千生靈正積蓄著力量,到了夏日,會有蓬勃生機自湖底下鑽出來,接天蓮葉和映日荷花會將這明心湖妝點成這無相寺的一大盛景。
她定定看了會兒,眼光一轉,卻見有人正從不遠處的青石拱橋上漫步而下。
白衣的公子走在蓮花紋石板磚上,風吹得他衣袂飄飄,而他從高處緩步而下,步步生蓮,宛如仙人。
沈玨一抬眼,亦看到了站在那廂的元羲。身後隆隆的日光把她的身姿折成一道窈窕的身影,而她站在日光之中,正微微抬頭看著他。
他在她的目光下,一步步走下了橋。
臣子見了皇室公主,自是要行禮的。
沈玨上前,按規矩拱手致意道:“微臣見過殿下。”
這佛門清淨之地,青天白日有狐狸精出沒,不得不叫人歎一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元羲轉過身來,仔細打量著他,卻不說免禮。沈玨見她如此,亦放下了所持的禮節,隻這般閒適地望著她。
公主殿下勾唇笑了笑,心道外麵那些人可都被他騙了。誰又曉得這外頭看著端莊風雅的如玉公子,實際卻是個不敬皇室的狂悖之徒。他如此善於偽裝,欺騙人心,倒也不辜負她私下給他起的男狐狸精諢名。
她這
樣想著,突的問道:“沈大人覺得好玩嗎?”
沈玨聽了輕聲問道:“什麼?”
元羲歎息道:“鐘小姐和我表哥的事,是沈大人在推波助瀾吧?”
沈玨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卻反問了一句:“臣也想問一句,殿下當初在瓊林宴上同陛下說傾心於我的時候,好玩嗎?”
元羲眼神一動,未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沈玨卻輕笑了一聲道:“殿下當初這麼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明明是怨懟的話,他偏以這般溫柔纏綿的語氣說出口。
當然沒有。那時候,他於她不過是稱手的武器,合適的棋子,進可攻退可守,她怎麼會在意棋子的感受和想法。
沈玨見她不語,繼續道:“殿下當初既能無視我的感受,不在乎我的姻緣,何以如今會替他人不平?”
“隻因為他是你青梅竹馬的表哥,而我於你是無足輕重之人?”
元羲總算開了口道:“不一樣,你是男子,這世上的人,對男子總是格外寬容。”
沈玨歪了頭看著她,道:“男子的名譽便不是名譽了嗎?殿下這一回,可體驗過男子被逼婚的感受?因為並不存在的所謂傾慕,而被迫與一個女子捆綁在一處的感覺?”
元羲整了整寬大的衣袖,道:“這話你應該去問我表哥,我又不是他。”說到這裡,她看向沈玨,輕笑了一聲道:“你放心,我不是為他不平。我是為鐘小姐不值。”
她能猜到沈玨頭上,也是從鐘琳那兒透露出的細節裡推敲出來的。
沈玨笑了笑,說出口的話卻含了三分諷意:“殿下倒是有慈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