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鬆了口,但是還是提出不同的貨物收不同的稅。
兩邊於是開始一樣一樣磨起來。
能上談判桌的都是麵慈心黑口舌鋒利之輩,雙方你來我往時而談笑風生時而爭得麵紅耳赤,翻臉比翻書還快,整個過程拉扯得人身心俱疲。
原本以為主使是位荒唐驕縱的公主,會好處理一些,沒想到是這樣纏人的對手。她很少說話,大部分都是兩位副使說,但最後的決策權卻在她手上。每每開口,便是一錘定音。
“殿下當初在陛下麵前力薦昭寧公主參與兩國會談,實在是……失策。”夏國副使忍不住歎道。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夏使原來還想端架子,畢竟胭脂馬乃是殷國國主勢在必得之物,對方會有所顧忌,結果架子還未端起來,對方那姓沈的副使直接道:“大殷的茶葉、瓷器、絲綢皆是一等一的上好貨色,若貴方大量采買再運往西域販賣,其中利潤之豐隻怕難以估量。”
說罷鋪開輿圖,分析了西域各國特色,連商路都已當場謀劃妥了。
沈玨侃侃而談,慕容曄臉色卻是一變。他看向對麵穩坐著的昭寧公主,這位難得開口的公主殿下此時麵露笑意,見他直直看過來,還同他眨了眨眼。
這原本便是他們的打算,他們打算從殷國進茶去西域各國販賣,怕對方會在數量上卡脖子,還想著借胭脂馬的重要性來提高每年茶葉供應數量。如今被他把計劃直接說破,倒是方便打開天窗說亮話。
先前給昭寧公主送禮,送的都是夏國特產,她後來回禮,回的自也是大殷的特產,沈玨所言一等一的好貨色,這些人手上都有送到,自也領教了瓷器和絲綢的好處。
茶葉隻大殷才有,蠶種和桑葉亦是如此,大殷瓷器的製作和絲綢的染織更是獨步天下。元羲承諾名錄上的商貨大殷每年供應互市市場一定數量,百姓的生活必需品隻抽成交價二十分之一作為交給互市市場的稅錢,而非必需品,則是十分之一。也省得一樣一樣磨,隻分好類便可。
倒是這個一定數量十分微妙,自用的數量和販賣的數量,自不可一概而論。原是以物易物各取所需,若變
成合作做生意,那是另當彆論了。
最後,昭寧公主笑盈盈道:“我大殷不吃獨食,也希望貴方能拿出些誠意。”
慕容曄眉頭一蹙,他沒有想到,互市隻是開始,這位年輕的公主明顯有更遠大的圖謀。她不止想掙夏國的錢,更想掙西域那邊的錢。
然而這確實是雙雙得利之事,自沒有不願意的。夏國有好馬,國內卻並無鐵礦,光靠馬匹也無法組建強大的軍隊在這世上立足。一應堅兵利器都需要花錢采購,一言以蔽之,夏國需要財貨擴充軍備。
這也是元羲不怕對方掀桌走人的原因。
在可期的巨大利益麵前,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無論未來如何,起碼現在合作是利大於弊的。
夏人很識實務,合作之事已是板上釘釘了,便也不再矯情,踏踏實實地談起了接下來的合作。
鴻臚少卿尹大人長於外交,而沈玨這樣年輕的豪門子弟竟是熟於實務,具體的問題上,都是他出麵回答的。包括交易互市的運作等等一堆問題,這人皆是胸有腹稿對答如流。
元羲在旁偶爾補充幾句,兩人互為援引,配合十分默契。
很明顯,對於這一切,殷國使團這邊有一整套完整的計劃,準備亦十分充分。
坐在末位的裴忌再次確定,同昭寧公主交好乃是有百利無一害之事。曆朝曆代都采取重農抑商的國策,這位公主殿下卻十分看重買賣交易,看她這般,商人的好日子隻怕很快就要來了。
這如何不叫他浮想聯翩。
很快雙方談好一切,接下來,便是把商談好的結果寫成契約,在兩國使團見證下,由兩邊主使共同簽字蓋印,締結契約。
如此這般,兩國使團完成談判並簽訂契約,茶馬互市從民間私市正式擺到了台麵上。
締結契約之後,便是順理成章的開市慶典。
茶馬互市的交易市場還未開建,離真正開市還有一段時日,這次慶典,主要是慶賀兩國達成互市合作。
慶典之上,有江南采茶女的采茶舞,也有夏國的跑馬舞,更有打馬球、賽馬的盛事。元羲從帝都帶來的諸多人手都有了用武之地,顧幼澄更是當眾展示了精妙的茶藝。
噓寒問暖、素瓷生煙、傾心桃源、懸壺高衝
、輕推花浮、孟臣沐霖、關公巡城、敬奉香茗……她的動作行雲流水般寫意,一道道工序走下來,讓觀看的人都忍不住屏氣凝神唯恐驚擾了場中佳人。
顧幼澄分好茶,茶水由侍女呈給諸位大人。
慕容曄喝過,自是讚不絕口。
殷國有人表演了茶藝,夏國這邊自也有人表演馬技。
馬上之人翻飛騰挪如履平地,一係列動作驚心動魄,叫人看得熱血沸騰拍案叫絕。最終那位勇士一個折身,人倒掛在馬上,嘴卻叼起路邊一朵開得正好的紅花,腰一使力,人已坐在馬上,一路這般嘴銜著鮮花拍馬而來,最終下馬跪地,把那花獻給高坐主座的昭寧公主。
方才慕容曄喝了顧幼澄的茶,這會兒夏人獻花,元羲不好不收。
然而她的手堪堪觸到那托盤裡的鮮花時,一旁沈玨便開口道:“賢王殿下,若我沒記錯,這是貴國男子向心愛的女子求親的禮儀,若女子收下花,是要嫁給那個男子的。”
他的聲音溫雅和煦,似隻是閒話他國風俗,元羲聽罷卻已收回了手。
此時話不必多說,她的動作已是表麵了她的意思。她婚事自然不可能如此草率,但是旁人若以此為借口給她塞一個夏人,卻也麻煩得緊。
慕容曄見此笑了笑,同沈玨道:“沈大人真是見多識廣。”
他輕拈起托盤裡那朵花,親自遞給元羲,道:“這位乃是五皇子身邊的貼身侍衛,他受命而來獻花,此花代表的乃是殿下與五皇子之間的私人情誼,更是殷夏兩國之間敦睦邦交的見證,殿下可還要拒絕?”
元羲的目光與他相觸,終是笑了笑道:“既如此,本宮卻之不恭。”
她拈起那朵花,隨手簪在發上,而後拿起手上的茶,敬了敬慕容曄道:“無負舊約,合作愉快。”
沈玨波瀾不驚地笑了笑,輕呷了一口茶水。
這茶泡的時候用的功夫深,喝起來卻並不如何出挑,甚至還有一股隱約的澀味。他喝了一口便放置一旁,再不肯喝第二口了。
元羲拒絕了慕容曄下去打馬球的提議,烈日炎炎,她可不想在陽光下暴曬。便隻躲在巨大的華蓋傘底下,在場邊看場下賽馬。
“殿下既不下場,不若出個彩頭?”
這種場合,人家開了口,不表示一下好像不行。拿金銀之物出來太過俗氣,而她身上除了首飾,卻也沒什麼其他值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