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山呼而來的祝福聲中，沈玨跪了下去，衝著高高在上的天子叩首道：“臣得陛下厚愛，公主垂青，實在惶恐。臣在此向陛下起誓，此生必不負公主，喜公主之所喜，憂公主之所憂，事事以公主為尊。若是有違此誓，叫臣不得善終！”
元羲羽睫猛的一顫，看向沈玨。沈玨卻直視著天子，眼神未有絲毫遊移。
天子欣慰地笑了笑，看了一旁的元羲一眼，道：“朕明白你的心意了，你又何必起這樣重的誓。”
他嘴上這樣說著，心中卻頗不以為然，隻覺沈玨甚會做戲。聖旨頒下之後，沈玨已是親自麵聖謝過恩了，君臣之間也說了好些話，天子以愛女相托，臣子表明拳拳心意，如今不過是把這些話拿到場麵上再說一遍罷了。
隻是場麵上的戲，比私底下的話，更浮誇許多。
沈玨的餘光中，公主殿下已垂了頭作羞澀狀，寬大的雲袖下露出纖細若青蔥的玉指，指甲上殷紅的蔻丹，卻不知為何隻剩半片。
這廂天子祝過酒，這宴席便算正式開始了。一時觥籌交錯，紙醉金迷，自不必說。
酒酣耳熱之際，有人抬眼望見坐在皇後下首的昭寧公主，但見公主以手支著下巴，雙目微闔看著自己麵前的酒盞。
她這般懶懶散散，已沒了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神態，倒是姿態隨意，叫人生出誰都可以采擷的錯覺來。
酒壯人膽，一時心中隻一個念頭，這樣的富貴和美人，憑什麼隻沈玨可以擁有。
元羲吃宴席吃的意興闌珊，兀自發著呆，回過神來，卻發現下邊起了喧鬨之聲。
一旁侍酒的雙鶴上前一步，輕聲與她細說眼下情況。
原是底下這些莽夫喝酒喝得上了頭，竟攀比起彼此的射藝來，也不知怎麼的說到沈玨頭上，竟是攛掇沈玨露上一手。
本是正正經經的比賽，他中途退賽卻還是奪得駙馬之銜，多多少少叫人不滿。如今便有人借著酒意，把這份微妙的不滿宣泄出來。
沈玨的箭傷，如今已與封口令一道成了不可言說之事。且此事本也隻限勳貴階層知曉，如今起哄的這些人，大多是不知內情的。
這尚公主，當真是個麻煩事。他目光瞥向那位嬌貴的公主殿下，卻見她偏首正聽一旁的侍女說著話，倒似乎並未關注下頭的喧鬨。
這些因她而起的追逐和比鬥，雄性求偶的競爭與傾軋，並不在她的眼中。
然而這一趟渾水，他卻不想避開。
沈玨心中這般想著，便站起身來道：“既各位如此抬愛，在下便隻能獻醜了。”
天子眉頭一軒，同一旁的皇後道：“韶卿畢竟是年輕。”
皇後蹙眉，不大讚成道：“可是他的傷，陛下……”
天子知道皇後的意思，他卻也不明著表態，隻問元羲道：“元羲，你覺得他該不該應戰？”
元羲目光掃過人群，看向天子道：“沈大人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他既應戰，想必是他覺得有這個必要。既如此，自然是應該的。”
天子聽了笑著同皇後道：“元羲說得有理，皇後便在一旁看吧。”
帝後坐壁上觀，已是默許之態。
沈玨的侍從很快把他的弓箭拿了過來，沈玨指著安喜殿門屏上雕刻著的朱雀圖紋，同眾人道：“沈某不才，願一試取朱雀之眼。”
眾人聽了這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沈玨所在之地，與那大門相距甚遠，兩者之間，少說也有十來丈。而他目標是朱雀之眼，那玩意兒又實在太小了，眼睛不好站那麼遠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在眾人麵前放言取朱雀之眼，未免托大。
沈玨卻是不顧旁人議論，說完這些，便張弓引箭，直指門上朱雀。外人看過去，隻覺他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煞是從容，隻他身邊之人，卻是提起了心眼。
少爺方才兩頰肌肉顫動，明顯是咬牙用力，牽動了箭傷。
弓弦嗡鳴，箭矢已急射出去。
一箭飛出，他複又張弓射出一箭，兩支箭先後而至，前頭那支箭一半沒入朱雀之眼，後頭那支箭卻隨即而至，撞在前頭那支箭上，那攜著風雷之勢的後發之箭直接把那剩下的半支箭往前一送，兩支箭呈前後相連之勢穿眼而過。
他竟是直接把那朱雀之眼打穿了，先前那句“取朱雀之眼”果真不是虛的。
朱雀的眼睛已經空了。
這一手一露，卻是把在場之人都震住了。這樣的準頭已是難得，力道把控更是精妙，非僥幸可為。
“好！”天子帶頭鼓起掌來，其他人回過神來也跟著喝彩。
沈玨垂下手來，隻覺傷口處這會兒熱得厲害。
有什麼在跳動著。
這公主可真難娶，他在心中再一次肯定。
後來人說起昭寧選婿之事，都說沈大公子如何如何輕鬆取勝雀屏中選，乃是昭寧公主命中注定實至名歸的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