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1 / 2)

驕主 姑蘇小橋 8805 字 3個月前

人死了,接下來便是治喪。

陽信長公主便算不得正經皇室,但一般宗室待遇還是有的。

這公主的喪事,禮部早早便準備好了,隻是如今陽信長公主自己橫插一杠,竟是留下遺言要昭寧公主摔盆,事情便有些尷尬了。

這自古以來,也沒有在室姑娘給出嫁姑母摔盆的道理,這事兒,於禮製不合。

天子雖應下了長公主,但朝中守禮的臣子們卻顯然有彆的意見。禮法乃是大事,不可亂也。開了這個頭,以後民間也紛紛效仿,這世道隻怕是要亂。

說到底,這背後是個女子繼承權的問題。

陽信長公主的靈柩便停在公主府中,白幡已經掛起,因還未正式報喪,此時也沒什麼吊唁的人,隻有朝廷派來的人在一旁守著。

秦氏已換上了素色衣裳,這會兒正幫著鎮國公穿戴官服,低聲說道:“今日朝堂之上隻怕會議及長公主的身後事。”

鎮國公輕“嗯”了一聲,心不在焉道:“興許。”

秦氏便絮絮道:“長公主過身前,一直喊著老寨主,叫人聽了心酸。老寨主英雄一世,豈料最後竟是絕嗣了。”

鎮國公回過神來,歎道:“回首已是百年身。說起來咱們與長公主相識也有半輩子了,自失了夫婿獨子,她性子越發沉默孤僻,卻不知為何,同昭寧竟十分投契。”

秦氏神情一頓,憂慮道:“昭寧她,倒是有些本事。隻是本事太大,總叫人不安心。老爺這回上朝,陛下麵前,可想好怎麼回了?”

鎮國公撫平衣袍上的褶皺,淡然道:“先看看陛下的意思再說。”

秦氏係好玉帶,道:“也是。咱們家同昭寧的關係,左右都尷尬。”

鎮國公拿起官帽,叮囑自己的夫人:“也不是什麼大事,你隻管照顧好韶卿就好。今日九川先生還要來看他的傷,你好生招待著。”

秦氏點了點頭,送走了鎮國公。

朝堂之上,天子看著殿中站著的文武百官,道:“陽信長公主薨逝,後事也該操辦起來。長公主生前屬意昭寧公主摔盆,朕也答應了下來,隻是如今朝中有許多人反對,事涉禮法綱常,朕一時也難以決斷,便與眾卿家商量,諸位意下如何?”

說罷,他見兩班臣子隻互相看看,無人上前回話,便當先點了禮部尚書道:“韋愛卿,你執掌禮部,你先說。”

禮部尚書扶了扶官帽,出列行禮道:“微臣以為,此事不可。前所未有之事,若開了先例,隻怕會亂了宗法。”

殿中有許多人點頭附和,當然也有人出列反駁。

反駁之人道:“死者為大,既是長公主的心願,又如何能夠罔顧?”

天子一看,果真是個武將。

兩邊便就著這個問題吵了起來。一時朝堂之上便如那菜市場,沸沸揚揚,各說各的道理。

天子抬手,一旁的內侍高聲喊道:“肅靜!”

總算爭吵聲停了下來。

身居高位的九五之尊沉吟片刻,又問道:“顧卿,你是元羲的舅舅,你覺得此事該如何?”

顧欽本本分分持著朝笏,上前回話道:“禮法之事,卻也有特例。當年昭烈皇後過身,便是昭寧公主摔盆。”

“顧大人此言差矣。昭烈皇後乃是公主的母親,公主為之摔盆,多少也有道理可講。”

“我記得朱大人方才是說女子不可續香火承宗祧,因此不可摔盆。”

“這如何一樣……”

眼看著便要吵下去了,都是說爛了的詞,天子沒耐心聽,他已聽明白了武安侯的意思,便又去問旁人:“幾位宰輔是什麼意思?”

方才幾位宰輔方才可是未置一詞,這會兒他便索性挑明了問。

蘇相當先一步站出來道:“此乃天子家事,外臣不便置喙。”

尚書左仆射李大人緊隨其後:“臣也是這個意思。”

這兩位重臣的態度很明顯,此事乃天子家事,陛下自決便是。

到了中書令沈南英,卻是另一番姿態了:“臣卻覺得,天子無家事。如今此事既已拿到朝堂上來議,又涉禮法之爭,便是國之大事了。幾位大人如此爭論也沒個結果,陛下不若問一問昭寧公主本人,她是個什麼意思?”

一旁蘇相聽了這話,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原以為他會回避此事,隨他們一道置身事外,竟不想他說出這番話來,倒是叫人意外。

陛下先前已答應了陽信長公主,如今隻怕有了彆的想法,如此方才借著部分臣子的反對把此事拿到朝堂上來議。中書令身為天子親近的重臣,不可能看不出這點門道,然而他卻還是主張詢問昭寧公主的意思,莫非,他是想幫著昭寧謀奪長公主的遺產?

畢竟昭寧公主很快就會嫁入沈家,兩人將是一家人,如此幫她也在情理之中。但以沈家的地位身家,有必要這樣做嗎?有大皇子在,這些都不過是蠅頭小利。

還是,他終究對大皇子射傷自己兒子一事不滿,故而與陛下唱了回反調?

蘇相兀自思索著,那頭沈南英察覺到他的眼神,卻是轉過頭來坦然問道:“蘇大人以為如何?”

被問的人愣了片刻,方道:“沈大人說得亦有道理,本官覺得,問一問昭寧公主,也是應有之理。”

陛下如今騎虎難下,若是昭寧公主體貼上意自己請辭,便也沒那麼多無謂的爭執了。這位殿下可不像世人看上去那般淺薄,在討好陛下這一道上又頗有造詣,或會以此邀寵。

興許沈大人如此提議便是出於這樣的考慮,誰又說得準呢。

天子想起先前便問過元羲此事,當時她在君前,是一副無可無不可但憑君父安排的態度。是以這回,他一直未問過元羲的意思。

當然最主要的是,元羲的意見不重要。

元羲便是願意推拒此事,在那些人眼中那也不過是出於自己的指示。他麵對的阻力,始終來自朝堂之上那些念著清風寨舊恩的臣子們。

如今兩位重臣都覺得需問一問元羲,他稍一沉吟,便叫人傳她上殿。

元羲一身素衣,發髻之上簪了白花,裙裾生花走在兩班臣子之間,紫緋綠青的各色官服中,這一襲白色素衣格外惹眼。

元羲走到禦前,額手向天子行叩首大禮,天子便當著眾臣的麵問了此事。

卻不想,當時還態度隨意的女兒,這回卻是另一番姿態:“兒臣與陽信姑姑並不親厚,隻當初與姑姑同在大慈恩寺清修,方才親近起來。兒臣當初安慰姑姑之言,不想姑姑竟一直記得。如此,兒臣自不好辜負姑姑之意了。兒臣願為她摔盆。”

她這番言辭,說得甚為懇切,叫人一下子便覺是她重情重義,非貪長公主之家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