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安平公主送嫁途中發生的這場風波,終究沒有釀成一場大災。此事未正式在朝堂上引起議論,幾位回來臣子亦是諱莫如深。隨著安平公主順利大婚,殺機和血腥都得以粉飾。
天子無論心中怎麼想,表現出來的都是大事化小的意思。為安撫浮動的人心,下旨在甘泉湖上擺了好大一場遊宴,說是為慶賀荊揚二州官辦茶場開建。
荊州那邊,原本屬於安國昭寧公主的田產已儘數歸於朝廷,天子便派了人馬,前往荊州經營茶場。而揚州那頭,隨著安平公主大婚,周氏出讓了不少自家土地,建官辦茶場之事亦順順利利,再無阻力。
是以這一場遊宴,實是朝中慶功之宴。
因元羲前年在甘泉湖上辦過一場彆開生麵的遊宴,這回天子便以此為名叫她負責此事。
宮中禦宴,原該皇後操持,怎麼也輪不上一個已出閣的公主,便如今皇後微恙,四妃還在,個個賢良淑德,天子卻無視後宮,讓外嫁的女兒來辦此事,不免叫人側目。
那些個私底下聽到些風聲的重臣功勳卻是聞弦歌而知雅意,公主殿下聖眷不減,荊州之事陛下明顯是不想追究,這一切都昭示了他對暗殺臣子這等行為的不認可,想來此事終究隻是安平公主自作主張之舉,並不是陛下有意設局。
如此也叫大家夥兒稍稍安了心。
元羲接了旨,立即便忙開了。先時那場遊宴,顧幼澄出力甚多,這一回元羲自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得了聖旨便著人請她過來議事,這兩日顧幼澄在元羲這兒待的時間,比在自己住處還多。
一來二去的,顧幼澄也看出了些苗頭。
“阿姐,你同駙馬是在慪氣嗎?”這種話,也就隻有她敢在元羲麵前提。
元羲聽了頭也不抬,隻道:“你是嫌手上活不多,倒有閒工夫管彆人。”
顧幼澄做了個鬼臉,不再多問。忙於事務的公主殿下心中卻是一歎,也不知她同沈玨現在的狀態,算不算是慪氣。
這兩日,他們之間除了必要的交流,再沒旁的話了。
都說小彆勝新婚,這事兒在他倆身上根本不成立。沈玨這樣花樣百出之人,這幾日卻是清心寡欲,再不來煩她。更兼元羲自己也忙得腳不沾地,有意無意間,兩人少了許多碰麵說話的機會。
元羲每日都在忙,沈玨卻也不得閒。皇後有恙,沈家作為皇後娘家,自然多操心一些,這兩日沈玨大部分時間都不在排雲殿中,大抵是在鎮國公夫婦跟前,元羲心中有數,也不多問。
“你姑母知道了安平的事,一下子給氣病了。”鎮國公看著眉頭微蹙的兒子,沉聲說道。
沈玨抿了抿唇,便問:“太醫怎麼說?”
鎮國公歎了口氣道:“說是急怒攻心、情誌不暢,太醫也隻能開些疏肝理氣的方子調理著。”
“姑母病了已有月餘,太醫這方子,看來用處不大。”
鎮國公拈了拈自己的胡須,道:“你姑母這是心病,心病終須心藥醫。”
沈玨見父親話裡有話,眉頭一剔道:“姑母的心藥是……”
“皇後想要給大皇子選妃了。”鎮國公淡淡道。
沈玨麵上一驚,又問:“父親覺得呢?”
“大皇子身份尊貴,如今已長成翩翩少年郎,確實也到了選妃的年齡。”
沈玨想了想,道:“也是。”
鎮國公見了兒子表情,淡淡道:“總歸是有這麼一天的。”
沈玨心道,還是太快了些,隻怕她心裡頭都未準備好。
他心事重重告彆父親,一路上還未想透徹,回過神來人卻已站在排雲殿外頭,渺渺樂聲從排雲殿裡頭傳到殿外,想是公主殿下正在欣賞歌舞。
禦宴之上,自然有歌舞表演,教坊新排的幾支舞元羲都需先賞過一遍,以便取舍。
殿中正在排演的是一出折扇舞,舞者乃是幾名男子,個個峨冠博帶手持折扇,和著樂聲,盤旋而舞。那折扇花樣甚多,或展或收,或扇或揚,靈活處,亦能繞指而轉,叫人目不暇接。
顧幼澄挺中意這場舞的,轉頭同元羲誇讚這出舞曲排得不錯,卻見自家阿姐原本附和著,之後卻沒了聲,隻目光直直看向殿門口。她跟著轉過頭去,便見大殿門口站著一個人。因背光一時看不真切是何人,但顧幼澄稍稍一想便知,能不驚動旁人直接進入公主殿下居住的排雲殿,隻有駙馬一人了。
駙馬在門口稍稍站了一會兒,大抵是見她們都看了過來,他施施然往前走了一步。
原本因背光看不真切的麵目因著這一步而徹底暴露在眾人眼中。
沈玨今日一襲鴉青色暗紋番西花刻絲袍子,頭束紫金冠,通身的王孫公子氣派。他神情淡漠,遊離在那群穿著灰白長袍的伶人之外,氣勢上卻是穩穩壓了一頭。
一旁的伶人彈奏之時飛了一個調,沈玨有意無意瞥了一眼過去。那一眼卻叫那伶人越發心亂,手下頻頻出錯。
沈玨早已收回目光,麵上依舊淡淡,元羲卻抬手叫停了歌舞。
顧幼澄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來斂衽福了福身:“臣女先告退了。”
元羲目光掃過沈玨落在顧幼澄身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顧幼澄領著一眾伶人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