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確問道:“你那長子邢居的幾篇文章,連得大蘇、黃魯直、晁無咎、蘇元貞、張耒、秦觀、陳師道推許,明年科舉,想來必將一戰成名。怎麼,香火之情都不顧了?”
邢恕理直氣壯地直起了身子:“就算不需他們推舉,犬子也當殿試麵君。”
邢居是邢恕的驕傲,這個兒子文學天賦了得,一個進士身份,邢恕認為毫無壓力。
接著說道:“下官與大蘇,司馬學士等交情甚篤,但是和魚國公卻沒有什麼往來,他那一套,與程師也有所抵牾。”
邢恕師從二程,因此這般說。
“如今理學也有關洛、蜀中二門。魚國公一門,所言不過由外而內,由下而上,由小而大,由治而政。采絮擷毫,雖然名曰陣腳堅實,然挑土堆山,何日乃可見用?”
“反觀程師之說,則反其道而行之,承天命,修氣質,先得理之內體,其後明事之外用。”
“此乃高屋建瓴,綱舉而目張。所謂君臣父子,天下之定理,無所逃乎天地之間。”
“魚國公出身粗鄙,其學乃適於野人,裡閭,工坊,將作;而程師世代顯宦,其學乃適於士林,官府,宗室,朝堂。”
“下官對魚國公的理學,也不是不佩服但學問再高,總還是奇技淫巧,治器之學。又豈重於治人之學哉?”
“因此下官親大蘇,司馬學士,二程;卻與魚國公沒什麼關係。此次糾核如果發現有問題,我必定上章彈劾,不會顧及朋友們的麵子。”
蔡確對這些學術上的紛爭其實一點都不感興趣,他結好邢恕,不過是借重其和保守派大佬們的關係而已。
還有就是邢恕的智計,口才,都相當出色,給了蔡確不少幫助。
想了下,蔡確緩言問道:“和叔啊,要是陳昭明等人,沒有什麼問題呢?”
“啊?”邢恕壓根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一腦門子就是怎麼整人,如今得蔡確提醒,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怎麼可能?他們扒開了宣房口,造成四縣被災,鄆州危急,這總是事實吧?而王相公說得也對啊,古往今來,豈有決堤抗洪的道理?”
“多半是懈怠河務,導致瓠子口決堤,然後巧為偽說,掩飾罪跡……呃,難道,參政不這樣認為?”
蔡確端起桌上的玉瓷三才碗飲了一口:“和叔啊,你認可地球之說嗎?”
邢恕說道:“這個非邢恕所詳,總覺得過於匪夷所思。”
蔡確點頭:“的確是匪夷所思,陳昭明還提出過一個論調,霹靂炮你知道吧?”
“如此軍國重器,當然知曉。”
蔡確抿了下嘴:“陳昭明提出過一個論調,就是將霹靂炮架到極高的高處,發射出炮彈,那其運動軌跡乃是一條拋物之線。”
“要是這條拋物之線沒有地麵的阻擋,那它最終將會是什麼形狀?”
“它會不斷向前飛,同時不斷在變化角度,如果沒有阻擋的話,那最終,會不會是一個圓周?”
邢恕覺得頭都快炸了:“但是它的確有地麵阻擋啊……”
蔡確說道:“對,但是被地麵阻擋的原因,也可能是地球足夠大,而炮彈速度不夠快。如果炮彈足夠快,那必將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周,因此,我們腳下的大地,就隻能是圓周裡邊的一個大球。”
將邢恕還想提出異議,蔡確阻止:“這些我也不懂,拾人牙慧而已。今天不討論,隻說這麼個可能。”
“姑且不說它成立與否,至少古往今來,從來沒有先哲想到過,是吧?”
邢恕拱手:“參政說這些,到底是何意思,邢恕魯鈍,還請示下。”
蔡確將茶碗放下:“你剛剛也說了,蘇明潤的理工之學,乃治器之學,而非治人之學。其實內心裡邊,也早就承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在治器之學上,天下無人能出其一派之右,對吧?”
邢恕不得不點頭。
蔡確笑了:“那我問你,此次檢察河工,到底是治人之學呢,還是治器之學呢?”
邢恕一下子傻在了那裡。,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