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八娘(1 / 1)

蘇廚 二子從周 2625 字 9個月前

第四章蘇八娘 蘇油哦了一聲,拎著兩部書跟在掌櫃後邊。 櫃台後邊是書局,也就是作坊,再往後才是居所。 第一道院居所隻是外間,中心一個花園,幾方石刻的水池,養著些紅魚金鯉,兩側是對外的書房,幾個先生在裡邊寫寫算算,也有在招待客人的,估摸著都是分管各產業的管家理事。 掌櫃領著蘇油來到二門,敲響門環,月亮門打開,一個小丫鬟探出頭來:“程三叔,所來何事?” 掌櫃對小丫鬟說道:“伺月,這位是可龍裡來的蘇小先生,水字牌,諱油,要見太老爺。” 小丫鬟點頭道:“知道了,就請小先生在側廂少待,我去稟來。” 掌櫃的將蘇油延入側廂,蘇油便背著手欣賞字畫,看書桌上的筆硯,倒也未感無趣。 掌櫃反而暗暗驚訝,小郎君這份沉穩和淡然,相比其它鄉下小孩子,那是氣質迥異。 沒多久,下人來報,請蘇油入內堂敘話。 伺月在月亮門那裡等著,蘇油轉身和掌櫃告了彆,隨小丫頭進入內堂。 內堂還是大花園兩廂加正屋的結構,不可能住得下整個程家,看來兒子們立業成家之後,程老太爺便將他們分到外麵去住了。 內堂的陳設歸置又有所不同,天井,滴水,勾簷瓦頂枋頭,都是諸般精致。 從側門進入正堂,一位穿著交領單絲羅衫的老者坐在堂屋裡,微胖的臉膛白裡透紅,須很薄,頭上戴著一頂軟翅襆頭,蘇油的第一印象就是——好一個麵團團的富家翁! 不用等伺月介紹,蘇油便上前深揖一禮:“小子蘇油,見過寺丞姻伯太老爺。” 老者就是程文應,聞言不由得一笑:“免禮,你這稱呼也太多禮了些,叫姻伯就好了。你八叔還好?” 蘇油答道:“八叔身體康健,就是小子太惹他操心了。” 程文應說道:“你的事情我聽說過,如你爹娘地下有知,見你長成一個知禮懂事的孩子,也該含笑的。” 蘇油有些感慨:“多虧族裡各位長輩,村裡各戶人家,還有諸位高親照應,小子感佩莫名。” 程文應舉手:“坐下說話吧。” 蘇油輕搖著頭說道:“不用了,我坐下腳挨不到地,那是在長輩前失了禮數,我還是這樣站著回姻伯的話吧。” 程文應也不強求,見蘇油身邊放著兩篋書,說道:“賢侄幾歲了?” 蘇油答道:“過年就六歲了。” 程文應又問道:“可開蒙了?” 蘇油答道:“沒有,平日裡就是嬉鬨無形,跟著村中小學胡亂聽了些,還有村中人家的書籍也讀了讀。” 程文應想了想:“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 蘇油回答:“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程文應微微點頭,說道:“《論語》倒是精熟。” 又問:“可曾學過做對?” 蘇油有些無奈:“倒是胡思亂想過一些。” 程文應道:“我且出一對,你試應一下如何?” 蘇油隻好躬身:“長者命,不敢辭。” “嗯……佳氣呈清夕。” “幽懷付遠人。” 程文應眼神一亮:“不錯啊!那再試一對……蘅風月下耽新曲。” “這個……穀雨春中續舊詞。” “好!”程文應身子坐直了,兩手放在膝蓋上:“澄江清滸渚。” “霏雪霽雲霓。” 程文應雙手一合:“妙極!” 說完又道:“對了,前兩天文會,有朋友的傭人出了一對,看似粗鄙,結果一群士人愣是對不結實……‘林下風搖山起浪’,賢侄試試這個?” 蘇油低下頭想了想,便抬頭答到:“姻伯,我對‘天中雲過月行船’,可否?” 程文應大驚:“前兩對還且罷了,後邊兩對能夠脫口而出,你的才思我已大致知曉。雖然從未見過賢侄,但是現在我確信你就是蘇家人了。” 說完拿手掌撫著膝蓋,喟然道:“蘇門當真大幸啊,怎麼一個接一個……賢侄果隻有五歲?可有表字?” 蘇油說道:“待過了冬日便六歲了,表字尚無,此次進城,老伯讓我求明允先生賜下字來,也算是一樁。不過這是小事,或者姻伯賜一個也是一樣的。” 程文應胖手連擺:“不合適不合適,少年英才,我倒是垂涎三尺,不過既然老世兄交代了要明允贈字,我就不能再越俎代庖,可惜,可惜啊……對了剛剛你說這是一樁,難道,還有它事?” 蘇油對程文應幾次試探,現在對其人品性格已經有了個大致了解,又施了一禮道:“小侄這次來,老伯爺交代了三件事,進學開蒙,此為其一;請明允先生賜字,此為其二……” 說完斟酌了一下言辭:“其三嘛,先恭喜姻伯得了小末末。然後仲先公在的時候,對八娘一直寵愛有加,族中長輩平素也很愛護。聽聞八娘抱恙,不免關心。” “這次蘇油前來眉山城,八公便讓我帶句好言語,我想,能不能見八娘一麵,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仲先公就是蘇序,蘇洵的父親,前幾年已經去世,家中現在是老伯爺蘇廩主事。 程文應想了想,歎氣道:“八娘啊,心氣是高的,就是……唉,你是她叔輩,年紀又小,你去勸慰一番,倒是不礙的。” 蘇油說道:“多謝姻伯了。” 程文應喚來伺月,讓她先去照應,又和蘇油閒談了幾句,話裡已經不把他當一個五歲的孩子了。 蘇油說道:“姻伯這書局,可是聚了我大宋西南一代文萃啊,千年之後,世必有以藏眉山程舍人書為傲者。” 程文應搖手道:“‘眉山出三蘇,草木儘為枯。’去年已經有這般說法了。現在又出了小友,隻怕西南文萃,要淨落在你蘇門啊。” 蘇油連連稱遜,沒一會兒伺月過來稟告八娘已能見客,程文應才讓蘇油隨伺月過去。 來到廂房,推開一扇木門,就是一股藥味。 雕花木床上一個年輕女子,半倚在靠枕上,見蘇油過來,掙紮著想起身:“八娘怠慢小幺叔了。” 蘇油趕緊說道:“八娘你躺著就好,我就在你床邊說上幾句。” 八娘身子柔弱,隻好躺回去,眼淚就下來了:“八娘……八娘實在慚愧……” 蘇油靠近著安慰道:“八娘,你要安心養病,來前老伯爺交代我了,說你現在是程家的功臣,添了第一個末末,四代同堂,正該高興。一切看在小侄孫上,都要將養好身體。” 八娘眼淚更加止不住:“他們……他們都不讓我看塤兒。” 蘇油見八娘傷心,有些手足無措,隻能繼續寬慰道:“那就更加要趕緊好起來啊,小孩子嬌弱,怕過了病氣也是有的。剛才我拜會了程家太老爺,也是通情達理之人。” 說完又道:“你要這麼想,不把自己將養好,以後塤兒得了誥命,可不是便宜了不知道哪位狐狸精麼?” 八娘見蘇油一臉稚氣,說話也奶聲奶氣,這突然冒出“狐狸精”三字來,還真是形容得萬分妥帖,不由得破涕為笑。 這一笑,讓蘇油覺得八娘其實還是很漂亮的,說道:“八娘,不知道你是否有此見識。你嫁入程家,和你母親嫁入蘇家,其實是有所不同的。” 八娘擦了擦淚水,點頭道:“小幺叔你還真不像普通小孩,早慧得很。這個我知道,我蘇家,門第其實……” 蘇油點頭道:“內院妯娌,眼界不開,有些言語,你自幼蒙嫂嫂教誨,須得心胸開廣,光風霽月,些許小事,就彆往心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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