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石家
可龍裡對麵,史家村,祠堂。
正堂旁一間小屋關著門,房間裡光線陰暗,正麵擺著香案,上麵掛著兩幅年代久遠,被香煙熏得發黃暗沉的絹本畫像。
畫中威嚴的老者身著朝服,頭戴敬賢冠,腰束通犀寶帶,持笏端坐在椅上,凝視著下方。
畫像前方擺著敷金的香案,一個銀斑閃耀的銅爐裡,插著殘香。
周邊牆上,也是人物絹畫,畫上之人,身著非紫即朱。
兩邊香案分了幾層,上麵都是神位靈牌。
整個房間陰森恐怖,一個身穿綠裙的小女孩,頭發淩亂地背對著正中香案,坐在蒲團上,手抱膝頭,看著屋梁上投下的光柱中飛塵翻舞,怔怔地出神,唇間卻咬著一絲倔強。
屋外正堂,幾位老者正在商談。
其中一位說道:“亨之,那蘇家小子連累薇兒名聲,該如何處置,你說說吧?”
另一個譏嘲的聲音說道:“老四,你看你,平日裡和那邊往來乾什麼?以前是蘇序那老兒,現在倒好,跟蘇油那小子也能相談甚歡,這就是越來越沒有道理了。”
另一個聲音笑道:“二哥,他們蘇家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蘇序老兒在的時候,行事所為,哪裡有一分江卿世家的風範?整個一鄉下窮措大,在田間地頭,與村夫牧童都能同吃同喝的!翻到是兒子中了進士,卻大而化之不以為意。士紳跟挑菜的泥腿子讓道,這是侮辱斯文,算哪門子江卿規矩?”
最先那個聲音說道:“老三慎言,這話說出去,小心徒惹笑話!仲先公的德行,那是鄉下城中皆有口碑的。以後注意些口舌,逝者為大,不要徒呈快意!”
說完又歎了一口氣:“不過說回來,災年發賣地產,賑濟赤貧,這事情做得的確有些過了。”
貌似老二的那個聲音說道:“可不是怎麼的,序老兒……仲先敢發賣房產,他兒子就敢怎樣?冶蕩嘻遊!就想不明白,城中程寺丞怎麼就看上這麼個女婿的?二十七才知揣摩,就算中得進士又怎樣?還不得一輩子終老在縣丞位置上?”
老三立刻接上:“再看那蘇油,打小就不省心啊,這都鬨出多少事情來了?那邊果樹,都給剪了,帶著娃子們下河,最後還……”
就聽小屋裡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搶白道:“蘇油哥哥剪的果樹都活了!還有茶樹小枝,八公說也活了小半!今年就能多出一小片茶林!還有下河撈魚,現在可龍裡稻田裡的魚也都長大了!四隻小豬被八公換了去,養在家裡都不拱圈,隻知道憨吃長肉!蘇油哥哥一件事情沒做錯!”
老三立刻說道:“聽聽,都聽聽,女孩子家家一天到晚在外麵瘋跑,這都學了些什麼?以後便做個農婦?”
老二說道:“不說彆家的事情了,就說薇兒吧,在她麵前都說不得蘇油的不是了,這成什麼樣子?現在連長輩都還敢頂撞?”
老大歎了口氣:“四弟,彆的不說,城裡鐵坊,你讓三成與一個五歲孩童,他當得起嗎?就算是他發現了雲鋼,給他幾十貫,啊不,幾百貫!已經足夠了吧?現在每年與他三成!這事情,做得孟浪了。”
話到這裡,石富,就是一直沒有開口的老四,終於笑了:“三位兄長,說來說去,怕是為了這事兒吧?”
老大說道:“不是這個意思,是為了石家著想,你不能像對麵仲先公那樣啊,就算你與蘇油相得,憐他孤貧,也不能貼了自家的祖產周濟啊。”
石富笑道:“大哥,你就說蘇油發現的這水中精鋼,當不得鐵坊三成份子?”
老大說道:“這事情看怎麼說,他一個五歲孩童,就算你將錢財給他,他能用得上嗎?他能用得著嗎?還不是便宜對麵蘇家?再說了,雲鋼的發現事屬偶然,要不是你放膽嘗試,就他能煉得出來?”
石富笑道:“大哥,你可知道,蘇油在鐵坊又弄出了什麼?”
老大奇道:“怎麼著?他還和石通搞到一塊兒去了?”
石富笑道:“搞不到一塊兒去,我命通兒拜他為師,就為了多長點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