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邸報上麵刊載的都是當時朝廷的大政方針官員人事變動,因此它的發行一直受到中央的嚴格控製,都是手抄的。
然而州郡官員們,對這東西異常渴望,因此就給了邸吏掙錢的機會。
於是大宋官場和商場上,更多的流行著一種“小報”,消息比邸報還要快。
有官員因此上奏求禁:“小報者出於進奏院,蓋邸吏輩為之。比年事有疑似,中外不知,邸吏必競以小紙書之,飛報遠近,謂之小報。……其說或然或不然。使其然焉,則事涉不密;其不密焉,則何以取信?此於害治,雖若甚微,其實不可不察。臣愚**陛下深如有司,嚴立罪賞,痛行禁止。”
然並卵,現在的龍山長和唐教諭,就拿著小報讀得津津有味。
最近朝廷發生了幾件事。
正月京城出了大疫,官家令太醫進方,從內中出了犀牛角二本,用於調藥。
太醫析而觀之,其一為通天犀。內侍請留供官家服禦,官家說:“吾豈貴異物而殘百姓哉!”立命碎之。
龍昌期就歎氣:“官家仁德那是沒得說的,可總是著眼在這些小事情上,河北黃河決堤久議而不絕,生民離散,不才該是重中之重嗎?明潤,你怎麼看?”
蘇油說道:“朝中議論紛紛,主要還是到底該治理下遊,還是該治理上遊,其實依我看,事情非常簡單。”
唐淹說道:“哦?”
蘇油兩手一攤:“要依我說,那就上下遊一起治啊,這又什麼好爭吵的!”
龍昌期氣得吹胡子瞪眼,拍案斥道:“妄言!”
唐淹趕緊安撫龍昌期,轉頭對蘇油說道:“明潤想當然了,誰不知道都治才好?可朝廷財用不敷,每一筆歲入都有去處,朝堂諸公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龍昌期歎氣道:“我就不該問這小子,這答案簡直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接著看報!”
第二條消息,都知王守忠為武信留後,如今病重,求為節度使,官家說好話也沒用,被宰相梁適拒絕,直到死後,才追贈太尉、昭德節度使。
這條消息很重要,龍昌期細細解讀,主要是說給蘇油聽的。
宋代官職疊床架屋,內侍省是侍奉皇帝的太監機構,以左班都知、右班都知為最高官職。
留後,則是一軍最高軍職——節度使有缺時,暫領該軍時的職務,是一個臨時調遣。
王守忠是潛邸老太監,所謂“東宮舊恩”,有擁立之功,深得官家信任,如今隻求在臨死之前,想從代理變為正式任命而已。
然而文官階層嚴防死守,堅決不給開這個先例。
梁適的話說得硬邦邦:“宦官連一州軍事長官的正式職務都彆想,還想當真正的節度使?!”
官家的話說得軟綿綿:“哎呀我之前都已經答應守忠了嘛。”
梁適繼續硬邦邦:“我今天還是宰相,要是給了一內臣節度使的官職,我死都死得彆想安心。”
最後官家退讓了。
這事情龍昌期當然是大力支持梁適,他本身對王守忠一點意見都沒有,不過文官階層對內官,有一種天生的不信任。認為官家過仁了,此禁一開,就有了東漢黨錮之禍的根苗。
不過蘇油卻有自己的另一番解讀,宦官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才,是人才,那就可以任用。
這是從能力角度來說。
但是有個問題,宋代皇室,絕大多數皇帝,都在從文官階層手裡爭奪權力,一直在進行著嘗試,從來沒有停止過。
官家之前提拔狄青,如今想抬舉王守忠,目的不能說純潔。
文官階層的堅持,其目的,同樣不能說純潔。
這就是大宋的政治生態了,各自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在義理,道德等等形而上的東西上爭得你死我活,其實最後的目的都是一個——政治權力。
因此將內官的一切要求,都解讀為皇帝對權力的**,對文官階層來說,大概率正確,一股腦兒懟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