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禦街,北起皇宮宣德門,經州橋和朱雀門,向南直達外城南熏門。長達十餘裡,寬二百步,“街”其實不足形容其規模,稱為中央廣場,似乎比較靠譜。
中間位置是供皇帝用的禦道,平日裡有班直守衛,任何人不得踐踏。
兩邊是官員所走的道路,然後隔開兩片開闊區域,再兩邊才是平日裡大家行走的帶頂長廊,長廊外,是各色商鋪,以及衙門內外諸司。
汴京新年的燈,一直從宣德門鋪排到南熏門。
各家商人為了招攬顧客,打好假日牌,他們們也研製出很多新型的彩燈。比較有名的有蘇州的五色玻璃燈、福州的白玉燈、新安的無骨燈,當然,如今多了眉山雅樂琉璃燈。
還是蘇油一貫的操作,不顯山不露水地占據最上遊產業。
燈這玩意兒,亮度越高越是吸引人,各家商號的燈雖然設計得花樣百出,新奇紛呈。但是其核心,也就是發光的部位,其實都是眉山製造——鉑金汽燈。
從初七開始,燈山點燃,稱為“上彩”,金碧相射,錦繡交輝,遊人已集禦街兩廊下——新年的熱鬨開始了。
小商小販,曲藝雜耍,幻術賣卦,也開始紛紛趕來湊熱鬨。
“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聲嘈雜十餘裡,擊丸蹴踘,踏索上竿。”
“趙野人,倒吃冷淘。張九哥,吞鐵劍。李外寧,藥法傀儡。小健兒,吐五色水、旋燒泥丸子。大特落,灰藥。”
“榾柮兒,雜劇。溫大頭、小曹,稽琴。黨千,簫管。孫四,燒煉藥方。五十二,作劇術。鄒遇、田地廣,雜扮。蘇十、孟宣,築球。劉百禽,蟲蟻。楊文秀,鼓笛。”
“更有猴呈百戲,魚跳刀門,使喚蜂蝶,追呼螻蟻。其餘賣藥,賣卦、沙書地謎,奇巧百端,日新耳目。
正月十四日,車駕幸五嶽觀迎祥池,這次蘇油有幸,以翰林侍講的身份陪駕。
宴遊持續一天,上午陪駕從宣德門出行,遊行完成之後,抵達五嶽觀,開始遊宴,然後返回宣德門。
這次宴會不是蘇油承辦的,吃得那叫一個寒酸:
索粉、水飯、乾飯、肚羹、縷肉羹、爆肉、肉鹹豉、群仙炙、炙金腸、炙子骨頭、天花餅、白肉胡餅、蓮花肉餅、排炊羊胡餅、獨下饅頭、雙下駝峰角子、太平畢羅。
索粉就是米線,水飯是半發酵的酸漿米飯,類似後世日本料理中的醋飯,乾飯是蒸米飯,肚羹就是羊肚湯,縷肉羹是肉絲湯,爆肉是爆炒羊肉,肉鹹豉是醃羊肉,群仙炙是鹿肉和熊肉混烤,炙金腸是抹上蛋黃烤熟的羊腸,炙子骨頭是先醃後烤的羊肋肉,天花餅、白肉胡餅、蓮花肉餅和排炊羊胡餅都是餡兒餅,獨下饅頭是肉菜包子,雙下駝峰角子名字好聽,就是肉菜包子改了個形狀,做成餃子型;太平畢羅則是從波斯傳到唐朝然後又從唐朝流傳到宋朝的胡食,聽起來很神秘,其實還是餡餅,不過是西域調料的餡餅罷了。
說起來,除去米飯,餡餅和包子,就是兩湯菜,兩炒菜,三道烤菜。
蘇油對著盤子直歎氣,沒有綠色蔬菜搭配調劑,不是我挑嘴,是真的吃不下去啊……
身邊一位風儀非常出眾的大帥哥對他說道:“明潤,怎麼了?禦賜的宴席也不滿意?”
這位可是蘇油小心提防著的主,要是今天一點頭,說不定應景了就是罪名:“呂校勘言重了,是蘇油自小孤貧,少見大油大葷,就算是過年的葷菜,也得搭配大半素的,不然腸胃就該受罪。我家八公說的‘山豬吃不了細糠’,大概就是說的這種情形了。實在慚愧。”
此時呂惠卿正任集賢殿校勘,編校集賢殿的書籍,因為與王安石討論經義時,意見有許多相合的地方,因此受王安石推重,得到了這個職位。
要說他之前有什麼亮眼的事跡,不過是真州一介小小推官而已。論起履曆,真是給蘇油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