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禦史們的惡意詆毀,對自己名聲得以昭雪,蘇油都好像風過山崗一般不以為意。
反而一心擔憂這件事情所反映出來的製度隱患,提出的建言,也完全光明磊落,著眼大局,不及私人。
這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群臣也不由得感慨,仁性天生蘇明潤,果然是名不虛傳。
忠直的大臣在想,這樣高尚的政治情操,範仲淹,歐陽修也不過了!
而心計深沉的也在暗讚:年歲不大,穩如老狗,的確有宰執風範。
趙頊心中卻是暗喜,蘇明潤這是已經將梯子送到了自己的腳下。
緩緩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氣:“國朝優容台諫,乃祖宗製度。”
“太祖納彈雀落齒之諫;太宗納三執未諒之諫;仁宗逐勸其拒諫的妃嬪,包容包拯,私繪唐介;真宗納寇準直諫,親臨兵陣。”
“先君曆政日短,山陵早立,然台諫之臣,朝野儘稱得人。”
“朕稟祖宗之誌,監前代所覆。不敢不維持議論,廣開言路,詢考賢才,講求法度。”
“天下皆以朕重名、畏議,其實優納諫議之故也。”
“但是朕沒有料到,朕托之以腹心,視其如耳目。然而讓朕看不見的,恰恰是自己的眼睛,讓朕聽不明的,恰恰是朕的耳朵!”
群臣聽得暗暗心驚,這是將三人定性為欺君罔上,蒙蔽聖聰了。
趙頊冷冰冰地說道:“朕的三位禦史放心,縱然沒有你們,台諫也不會消失。”
“不過以前矯枉過正,如今到了使其回返中正之時。”
“經此一事,朕決心已下,複唐初之製,台官與諫官分立。”
“侍禦史、殿中侍禦史與監察禦史掌糾彈;諫議大夫、拾遺、補闕、正言掌規諫。”
“烏台刑訊之權,交於法司。”
“然台諫諸職,如今已經淪為寄祿,而多了裡行,知院為其差遣。”
“名不正,言不順,不光是烏台,國朝諸台司,莫不如此!”
“今天是台諫出了問題,焉知他日它司,不會出相同的問題?!”
“因此台諫分立,隻是一個開始。王珪。”
王珪趕緊躬身:“臣在。”
“立詳定官製局,由你擬定我朝《六朝會要》,另命賢才編撰《唐六典》,考證官製以聞,務必使名實得正,升降得序,裁撤閒散虛耗,凝聚乾渥之才,勵精而治,以圖後來。”
王珪躬身:“臣,領旨。”
“禦史中丞李定,監察禦史裡行舒亶,張璪,落職,追奪一切文字出身,下大理寺錄罪。”
說完又陰惻惻地補充道:“既然禦史台對蘇油沒有行使朝廷製度,那就不是彈劾,而是誣告。”
“既然是誣告,雙方都是官身,那就可以以誣告之罪反坐。”
“剛剛這三位說什麼來著?立斬於闕門之下?放心,朕還要點名聲,要點臉麵。”
“不過流放新宋?遇赦不還?嗬嗬嗬……剛剛蘇油說得對,還得等定案之後,按照法度行事,朕就不乾預了……”
群臣一起翻起白眼,你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法司還敢不按你的來?
不過話說回來,大不敬,辱慢太皇太後,相比這兩條罪狀,什麼瀆職,構陷,反倒是成了毛毛雨了。
這已經是封建王朝到頂了的罪名,怎麼判都不是重判。
而蘇油苟了這麼久,如今以這樣的方式宣布回歸,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掃除一切潛藏阻礙,鬼蜮伎倆,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很多人到如今才認識到,這個看似溫煦平和,行止彬彬的年輕人,不是那種剛剛得中進士,躋身朝堂的小白;也不是那種靠溜須拍馬,驟得幸進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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