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頌一出禦史台,張恕趕緊去找他,詢問該如何操作。
見到老張的奏疏,老族兄也嚇得不輕,趕緊將文章收了,打發張恕回去。
蘇油點頭:“子由的見識不錯,張公一時急欲救子瞻,才亂了手腳,這奏章真要送到陛前,怕不又是一番波折。”
想了一下有問道:“那以子由之見,卻該如何上書呢?”
蘇轍拱手:“長兄有什麼罪過?不過就是文名太高,獨與朝廷爭勝耳。”
“張公今再扞之,是更益其怒。”
“不如但言本朝未嘗以文字入罪而殺士大夫,今乃開端,則此風自陛下起。”
“而後世子孫因而殺賢士大夫者,必引陛下為例。”
“陛下畏議好名,必能赦免長兄。”
蘇油笑了:“你這樣的確能救,但是從此就在陛下心裡埋下了一根釘子。”
“所以你這處理的方法,說到底屁股還是歪的。這是術,不是道。”
“清明之君,不可以利動,唯可以理屈。”
“大蘇無罪,但是有過。有過,就得認,無罪,就得分析明白。”
“今上至少還是聽得進去道理的君主,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講明白道理,分析完對錯,然後承認應當承認的部分,剖白不應承擔的部分,主動請求責罰,才是正途。”
“至於中間的那些小人,隻要與陛下的交流渠道斷絕不了,他們其實就無計可施。反而會企圖蒙蔽聖聰,招致災殃。”
“子由的做法,是不信任人君能秉公處事,乃以術相欺,以計相迫。”
“這樣做,雖然救得了子瞻一時,終究救不了子瞻一世。”
蘇轍拱手:“小幺叔,那要是陛下還是堅持要治長兄的罪呢?”
蘇油淡淡地說道:“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疏注》說得很清楚了。”
蘇轍點頭:“轍受教了。”
解釋這句的大佬很多,蘇油偏偏將《論語注疏》提出來,是因為裡邊解釋是這樣的:
——此章仲尼患中國不能行己之道也。
——我之善道中國既不能行,即欲乘其桴筏浮渡於海而居九夷,庶幾能行己道也。
蘇油哈哈一笑,歪著腦袋問道:“從我者,其由與?”
這是上一句的下句,“由”在此本來指的是子路,子路又叫仲由。
現在被蘇油拿來取笑蘇轍。
蘇轍拱手:“未嘗不喜。”
蘇油搖頭道:“可彆忘了,就連夫子都感慨——‘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兩人的對答還是繼續引用剛才的《論語》的後續,全文是“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意思是子路你的勇氣比我還大,但是彆忘了,我們沒有地方獲得造筏子的材料啊。
蘇油認真地說道:“夫子真的是找不到去到‘彼岸’的材料嗎?我想不是的。隻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牽絆太多,眷顧太深,實在是不忍心‘放下’才對。”
“這當是治儒者和釋老的區彆,子瞻子由,你們是聰明之人,此節自然無需我多加提醒。”
蘇軾和蘇轍一起躬身:“謹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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