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異化(1 / 2)

77區。

“殿下,等等我!”羅華使勁拽住雨衣的帽簷,頂風追著前麵那個高個青年,“您把雨衣披上!”他一說話,就被風灌了滿嘴的雨水,眼睛都睜不開。

衛縱大步朝前走,雨水沿著發梢和睫毛不斷滴落。他來到城警聚集的地方,用力推開擋在前麵的人走到最中間。

“殿下!”小隊長吃驚地看著他,“您怎麼來了?”

他連忙行禮,想要讓人把地上的屍體遮擋起來。沒辦法,在這種鬼地方,人死了都沒有尊嚴,他接到報警過來的時候,還有流浪漢正在猥褻屍體,被他們趕走。

衛縱在雨中走了一大段路,五官瘦削,人氣跟著溫度一塊兒沒了,顯得冰冷至極。他沒搭理小隊長,隻做了個手勢。

小隊長一看,隻得揮推圍在旁邊的城警。

衛縱站在一具赤/裸的男屍旁邊,低頭看去。這就是布莉吉妲說的,體貌特征與李緊很相似的那具屍體。她監控著全城搜查的城警,從他們的執法記錄儀截取記錄,然後通報給衛縱。

男屍趴在地上,確實有著一頭棕色的短發。屍體露出的後背很白,所以各種傷痕格外刺目。但是,衛縱隻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李緊,因為男屍比李緊要高了兩公分,那家夥報身高,隻會往高了報,不至於給自己砍掉兩公分。

衛縱心裡空蕩蕩的。又不是,幸好不是。

“帶人清理77區,所有流浪漢全部體檢,注冊公民ID,然後投放去殖民星墾荒。”他移開視線,對小隊長說,“年底正好有一批部隊要去殖民星駐防,人手不夠,就去上報申請,把人調過來給你幫忙。”

“77區垃圾場確實是個安全隱患。”小隊長點頭,歎道,“人手不夠啊,年年兩場招聘,人手還是捉襟見肘,我這就是申請調令。”

他等衛縱離開,才讓人抬走屍體。接下來還要屍檢,檢查死者的公民ID,看看能夠核實身份。

衛縱回到飛艇上,疲倦地閉眼,眼前仍晃著那具男屍。

他很害怕,首都星太大了,除了一百多個區,外圍的荒原漫無邊際。如果李緊真的……他要怎麼找到他呢?

羅華輕輕將毯子蓋在他身上,設定暖風從上往下吹拂

他坐在對麵,同樣也是滿臉煩惱,琢磨著要如何勸說衛縱回去夏宮。

並不是他冷血,他也不傻,蘇南的死和李緊的失蹤,背後牽扯到有組織的犯罪,但這是警察廳和國安局的責任。身為王儲,衛縱不該放著一攤子事不管,天天追著屍體跑。

從前天開始,他跟著衛縱已經去認了大概七八具屍體。

羅華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屍體。

最讓他恐懼的,反而不是死屍,是衛縱看見死屍那一瞬間的表情。他也沒法形容,衛縱隻不過站在那裡,表麵十分冷靜地打量死者而已。可這副模樣,莫名讓羅華聯想到了曾經的衛耀大公。

當年露易絲夫人失蹤的時候,大公跟瘋了一樣地到處找人。後來得知是國安局的人帶走了夫人,大公直接帶兵去搶,差點把國安局當時的局長給殺了。一直到後麵衛縱推薦關琳,也不知怎麼勸服大公的,關琳就一直平平穩穩乾到現在。

羅華想不通的點就在這裡。你看,大公和露易絲夫人,那是經過了一見鐘情和熱戀,又在熱戀中被迫分開,因此大公發瘋可以理解。

可衛縱和李緊——他倆連交情深點的朋友都談不上!衛縱仍然一副“找不到人決不罷休”的架勢,豈不是太奇怪了嗎?

“殿下,您還好嗎?”他憂心忡忡地打量衛縱,“需不需要注射穩定劑?”

衛縱搖頭:“不用,你回去以後,把最近三個月76區以內的失蹤人口統計一下,圈出來失蹤地點的大致範圍。”

“殿下,”羅秘書長忍無可忍,小聲說,“三天了。”在中央城這種超大都市,超過三天沒找到人意味什麼,他不信衛縱不清楚。

衛縱一聽,反而笑了。

“你說的三天,那是針對你這樣的平民。”他篤定地說,“抓小卷毛的人假如沒有一擊必殺,他就絕不會死!”

李緊確實沒死。

但他說不上自己處在一種什麼狀態。

他猛地醒來,發現自己正縮在牆角,身上被束縛帶捆得紮紮實實。他驚疑不定地喘著粗氣打量四周環境,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眼前的房間,就像是凶殺案現場。

從天花板到牆麵再到地板,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血跡,就像有什麼血糊

糊的東西在房子裡亂爬……他哆嗦了一下,眼前閃過那個怪物趴在玻璃牆上的景象。那些血跡到處拖曳,甚至蔓延到他所待的角落。

他低頭看向自己,驚訝地發現,自己簡直變成了血人。裸/露的小腿上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用腳蹭掉,裡麵的皮膚完好無損。

難道有人把血往他身上潑?

李緊不得不承認,他有點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

到底還要不要死?如果不死,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但就這樣放棄自己嗎?

他太不甘心了!

有多少人能有機會重活一次?他重新活了九年,全用來上學上班艱苦奮鬥,根本沒有享受到人生的樂趣,能甘心才怪。

時間就在猶豫中蹉跎,等第二次高熱來襲時,李緊終於知道他先前夢到自己被火燒的原因了。

他正在接受火刑!

火從他的五臟六腑灼燒,然後燒向他的四肢百骸。

“我的手!”他驚恐地低頭看向自己被束縛的雙手,完好的修長的一雙手倒映在他瞳孔中,卻正在被火焰炙烤——熱!燙!痛!

他渾身抽搐,鼻端似乎聞到了焦臭味,那是在火燒焦了表皮蒸發了水分以後,一層層燒出了皮下的油脂,炙乾了血肉。

“呼——呼——呼——”他一頭栽倒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在一片紅霧中,親眼看著血從自己的眼睛裡滴到地上。隨後無數的血珠從毛細血管中爆出,一滴接一滴,很快他就變成了血人。

原來房間裡全都是他的血。

砰——

房間裡響起沉悶的爆裂聲。碎裂的束縛衣如同染血的雪花從空中飛過。

隔著監視窗看向房間的眾人,隻感覺一道黑影用超越人眼捕捉極限的速度,在房間急速掠過,反複撞擊四麵牆壁。最後,這道黑影似乎瞄準了監視窗所在的這麵牆,巨大無比的陰影在燈光下閃過金屬光澤,無聲無息地貼著天花,順著牆,一點一點地,完全覆蓋住了監視窗……

“……”

幾名負責監控的實驗員忍不住往後退。

“……他,他發現我們了?”其中一名女性難掩恐懼地輕聲問,“它是不是在看我們?”

“噓——”另一人示意他們閉嘴,“彆驚動他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