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適時地消失了。
才走到地下車庫,不知打哪來的一道穿堂風,颼颼地直往人身上刮。
孫特助心裡罵了聲鬼天氣,昨天還在穿短袖,今天就穿起了外套,連程總都套上了風衣,而唐小姐……
他看著飄散開的白色裙擺,心裡不免嘀咕開了:唐小姐細胳膊細腿全露外麵,難道不會冷麼?
漂亮是夠漂亮,仙女似的,這麼冷,也沒像其他人,肩膀縮成一團,相反,背脊挺得直直的,走路姿勢漂亮,連打個寒顫都比彆人優雅。
唐咪當然冷,風打在裸-露的小腿上,她能感覺到雞皮疙瘩在爭先恐後地往外冒。
可再冷,姿態也得端著。
前麵程昊步子邁得大,似是迫不及待要甩開身後之人,連背影都透著股瀟灑的冷酷勁——
唐咪心裡冷哼了一聲。
程昊沒走幾步,就發現自己邁不動步子了。
他轉過頭,蹙眉看著攥住自己的那隻手,手臂細細白白,可指尖卻比冬天雪地裡的冰碴子還冷。
“怎麼了?”
唐咪仰著臉:“你走慢點,我都快跟不上了。”
她沒說,阿正,我冷。
——可程昊好像聽到了。
風裡傳來一陣不知打哪來的歎息,一件猶帶著男人體溫的外套落了下來,沉甸甸地罩住唐咪。
風衣長度直到小腿中央,唐咪將近一米七的個子,竟然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
孫特助識趣地垂下了腦袋。
可從眼角的餘光裡,也能看見素來對女人不苟言笑的程總在不厭其煩地給唐小姐整衣領、套袖子。
“刺啦啦——”
長長的能讓耳朵都起毛邊的拉拉鏈聲,在寂靜的地下空間傳出老遠。
唐咪嘴角翹了起來。
所以說,偶爾且適時的示弱,是必殺技呢。
程昊將拉鏈一下子拉到底,把唐咪裹成了一個粽子。
退後一步:“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
程昊一上車就將暖氣打開了,對司機吩咐:“去食記。”
賓利在前後兩輛保鏢車的拱衛下,緩緩駛出正恒,不到半小時,就到了食記。
食記對唐咪來說,屬於咬咬牙也能去搓一頓的小奢店,人均一千多,所有食材都是新鮮特供,打的是純天然的旗號,號稱連吃進嘴的一粒米,都沒打過農藥,而這家店,最出名的,還是水煮魚。
唐咪吃過,就在甩了程昊的當天——
當時她一個人坐在堂屋,嘴裡吃著辣到升天的水煮魚,眼裡不斷往外竄水,水竄得越狠,就吃得越歡,服務員還以為是自家廚子做太辣,一連問了好多回:
“是不是送成了變態辣?”
那天,唐咪吃了整整一千八,學生一個月的生活費。
至此後,一步都沒進來過。
司機去停車,兩人不約而同地站在了“食記”古銅色的招牌下仰頭看了眼。
程昊腳步頓了頓,當先邁了進去,四名保鏢呼啦啦也跟了上去,唐咪裹成一個蠶蛹,慢吞吞走在最後。一進門,熱氣熏得人一暖,她就把風衣解了掛在臂彎上。
食記的大堂經理顛顛地迎上來:
“程總,您的包廂給您留好了,這邊請。”
看起來是個熟客。
唐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程昊。
等坐到包廂裡,想法就更確定了。
“你常來?”
保鏢留守在外,包間裡隻有兩人。
唐咪看著程昊嫻熟地倒茶洗杯,突然問。
“這幾年來得少了。”
程昊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
唐咪喝了口茶。
“大一時,宿舍的美娟跟她男朋友來了趟食記,炫耀了整一個月,那時候我就想,以後一定要找個能天天請我吃食記的男朋友。沒想到……最後還是我自己請自己吃的。”
她頓了頓,又笑:“不過美娟現在已經結婚了,成了一曬娃狂魔,天天在朋友圈瘋狂刷屏,恨得我乾脆屏蔽了她。但那個請她吃食記的男朋友,卻去了西部支教,再沒回來。”
程昊沒說話。
他記得那個美娟,也記得那時候唐咪賭咒發誓著說“一定要吃一頓食記”的可愛模樣,更記得少年時的困頓狼狽。
全家人的生計,都擔在他的肩膀上,讓他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支付女朋友額外的需求。
也許從那時,兩人的分道揚鑣就有了端倪。
“我能抽根煙麼?”
他問,煙已經抽出來了。
“不能。”
唐咪搖頭。
水煮魚與其他配菜一塊上來,不論唐咪之前多麼抗拒,在酸辣香味一塊襲擊嗅覺時,她不自覺就拿起了筷子。
程昊看她吃得紅鼻子紅眼睛跟小貓一樣,還將紙巾往她那推了推:
“擦擦。”
唐咪擦擦眼淚,繼續。
——她完全忘了,就在前一刻,心裡還在吐槽這破地方怎麼培養氣氛,隔著煙霧騰騰你儂我儂忒煞情多地對望嗎?
嗚,太好吃了!
不愧是最新鮮的食材,她哪裡吃的是菜,明明是一疊人民幣,愛錢的唐小姐因為人民幣光環的加持,一不小心……
將自己吃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