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小馬甲門童分列左右,門口此時已經沒什麼人。
“請出示邀請函。”
門童攔住了她。
唐咪這才想起,這個歌劇院,她是沒資格進的。
準入門檻極高,傲嬌得隻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開放——反正,眼下她是沒有資格的。
就連天音歌劇院的門童,也是與彆處不同,有睥睨的高貴。
視線落在這個近來備受一輪的女明星身上,也帶了那麼點異樣,隻是,人什麼都沒說,隻用微妙的眼神勸她止步。
“對不起,沒邀請函,您不能進。”
唐咪往後退了一步。
她知道規矩,哪個世界都有規矩,電影有電影的規矩,電視有電視的規矩,戚導有戚導的規矩,隆導有隆導的規矩,劇院,自然有劇院的規矩。
道理她都懂。
她果然止步了。
巍峨的拱門,冷硬的大理石雕像,以及落在她頭頂,幽幽的月光。
這些,都像兜頭來的一潑冷水,似要澆滅她心底的那絲熱情,可指尖攥著的戒指盒,那顆血鑽,又像灼灼的熱火,沸沸地燒著她的掌心,一路往上,轟向她的心臟。
唐咪站穩了,就立在遠處的蔭蔽處等。
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始終看向大門。
歌劇結束是晚上九點半,還有四十分鐘,就結束了。
等啊等,月亮從梢頭爬上頭頂,沒入雲層,等到風起夜涼,一輛輛豪車終於從門洞裡有序駛出,泊車小弟像勤勉的蜜蜂,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唐咪站得骨軟身麻,終於被她等到了。
拱門應聲而開,程昊就這麼衣冠楚楚地走著,身後圍了她熟悉的保鏢,他穿了黑色的呢大衣,咖色的圍巾被風吹得微微拂動,連眉目,也被廊燈照得柔軟。
唐咪明明看不清,卻以為自己看清了。
她拔腿就跑,好像眼前就是燈塔,是綠洲,是久涸以後的夢想,然後,她停下來了。
旋轉大門裡,又走出來一個人。
這個人,短發利落,眉目清秀,一席黑色的禮服裙外,長長的黑大衣係出細細的腰,正駐足朝程昊笑——她前不久見過的。
鬱姚的大堂姐,鬱潔。
唐咪分明看到,大堂刺目的光線裡,程昊用曾經隻給她的笑容,低著頭,對鬱潔笑。
她看著程昊替她開門,看著鬱潔坐進了後座,看著程昊也坐進了後座。黑色勞斯萊斯混入車流,不一會消失在了視野儘頭。
熱望被冰層凍住,一切都死了。
唐咪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抹了一把,風好冷,月很涼。
腳上的毛絨兔朝她裂開嘴,露出嘲諷的笑,好像在說,唐咪,你也有今天。
一輛大眾在夜裡發出“呲——”的一聲急響,停在路邊,孫特助開門下車,左右看了會,才找到了快和樹影合在一起的唐咪。
他一溜小跑過來,沒敢多看,隻垂了腦袋:
“唐小姐,我送您回去。”
可就是沒多看,剛才那一瞬間的印象,也深深地印入了腦子裡。
一向精致到頭發絲兒的唐小姐,此時很有些狼狽。
就一件線衫,外套沒披,趿拉著拖鞋就跑出來了,妝沒化,頭發被風吹得呼呼的,如果他沒看錯,臉上還有沒揩乾淨的淚。
作孽。
孫特助心想,腦補了一串舊情人見新情人的狗血戲碼,卻聽輕輕的一聲“恩”。
唐咪坐進了後座。
手裡的戒指盒掂了掂,遞到前麵:
“幫我還給程昊。”
“這——”孫特助避之唯恐不及,“唐小姐,這東西您還是得親自還,我拿,我怕程總會殺了我。”
“不會。”
他已經在努力試著朝前走了,縱使她這個舊愛,還有點力量,可終究是被撇下了,如同這個昂貴稀有的血鑽。
“唐小姐……您彆為難我。”
孫特助哭喪著臉。
“罷了。”
唐咪道,“你幫我約個時間。”
————
程昊將鬱潔送回了鬱家,才回母親在的那個公寓。
程母沒睡,就等在客廳,跟前跟後地問:
“怎麼樣,怎麼樣?今天第一天相親,還順利嗎?”
程昊扯下領帶,嘴角扯了扯:
“還成。”
“什麼叫還成?我可打聽過了,鬱潔這姑娘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事有家室,長得也不賴……”
程母還在喋喋不休。
程昊卻已經出了神。
他最近總容易走神,吃飯走神,喝水走神,連相個親,也不知神遊去了哪裡。鬱潔很好,他知道,可他身體裡,像喪失了某根弦,對一切都毫無興趣。
一場雲裡霧裡的歌劇,一個樣板樣的大家閨秀,挑不出不好,可也挑不出好。
程昊知道自己出了問題,卻不想治。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沒電了,拿給保鏢去充電,眼看程母又要嘮叨,他擰了擰眉:
“媽,你讓我緩緩。”
至於緩什麼,他也說不出來。
隻是很疲憊,一場歌劇,似乎將他所有的精力都耗儘了。
“我不管,我剛打聽過,人鬱潔對你很滿意。你就彆挑了,難道你還想要回去跟唐小姐在一起——”
“媽——”
程昊打斷她,“沒有的事。”
“OK,OK,媽不提,媽不提,你快去睡。”
程母知道,在兒子這,跟唐咪有關的一切,都是禁區。
程昊洗完澡出來,保鏢已經幫他把手機放到了床頭。
沒充滿,百分之三十,綠格,安全線。
孫特助那條短信,在屏幕上十分顯眼。
程昊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唐咪……來了?
他才發現,這名字,叫起來,竟然有點生疏了,好像從他的世界裡消失很久,又好像……不怎麼久。
程昊下意識想給唐咪撥電話,“1”才按上,就停住了。
他想起來,他把人拉黑名單了,他要往前走。
最後,他還是給孫特助打了電話。
那邊過了很久才接,翁著聲:
“程總?”
“唐……”程昊喉嚨發緊,“她在你車上?”
孫特助輕輕地應了聲“是”。
“好好送回去。”
程昊迫不及待地掛了電話,好像對麵有惡狗在追。
等掛完,卻再也睡不著了,隻能拿出白天沒完的工作繼續,直到天蒙蒙亮,才躺床上,眯了一會。
就這一會,也睡不踏實,亂七八糟的夢,還夢見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去摸蝦蟹,不小心沒踩穩,落到河裡撲騰了很久,快滅頂時,才讓附近經過的村人救了起來。肺裡堵了一大堆水,直把他堵醒了。
程昊手覆在眼睛上,他已經好久沒做這個夢了。
緩了會,才有點勁兒,看了下腕表,不到八點,程昊眯著眼,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這一覺,就睡到十點。
今天是北城大學的周年慶,他答應了要去,程昊去浴室衝了個澡,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