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種人, 傷心也說不傷心, 不傷心, 卻偏要作傷心。
虛虛實實讓人辨不清。
程昊從前也辨不清。
可這一刻, 卻突然懂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 伸手撫過她精致的眉眼,她是真的漂亮, 可就這張漂亮的臉上, 此時表情卻極淡, 好像一抹, 就乾淨了。
所有的情緒, 全藏在一雙瀲灩的晴光裡。
藏得很深,一般人看不見。
他抱住她, 手在她頭上一下一下地撫, 溫柔而安靜地道:
“我知道, 我都知道……”
知道什麼呢?
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
卻不知道觸動了她哪一根神經,從前往後失去孩子再沒流過的淚,這時卻靜靜地淌了下來。
很奇怪,還是不傷心。
可淚就是止不住。
淚水打濕了程昊薄薄的衣衫,一點點往裡透, 連著他的心,都被浸得又酸又軟,仿佛有柔軟的羽毛刮過。
“所以, 後來你才與我分了手。”
唐咪抬頭, 指尖揩了揩淚:
“分手是事實, 卻和孩子關係不大。”
程昊不信:
“哦?是嗎?”
他此時肯相信,她是真的愛他的。
唐咪卻給了他當頭一擊。
她與他說了斑斑的故事,最後才難得坦然地回答:
“所以那時,要問我愛不愛你?大約是不愛的。不過,我確實喜歡你,可也僅止喜歡,就像喜歡一條漂亮裙子,一件漂亮首飾一樣的喜歡。孩子讓我提前感覺到危險,所以我率先放棄你。至於手段過分激烈,大約是生氣,和對你對我的失望。”
阿呆不過是正好在場的道具。
“不過,這也是我現在才想明白的。”
程昊抬起頭,似乎想要探明白她話裡的真假。
最後失望地收回視線,隻是頑固地又道了一遍:
“嫁給我。”
唐咪猛地推開他,嘴裡罵:
“神經病。”
神經病隻是拿那雙沉靜的眼睛瞅她,瞳仁如水洗過的明淨,半晌想起什麼,解開係到脖子的襯衫扣,從下麵拉出一根短短的細鏈子。
細鏈上掛了他上回昧下沒還的戒指,星星墜子還挺眼熟,是……當初她那條?
唐咪愕然地睜大眼睛。
女士的頸鏈本來就短,中途還掛了個男士戒指,卡在程昊的脖子上,真的是擠得滿滿當當,相當局促——
無Fuck地說,即使以程昊的顏值,此時看來也像個超級大土鱉。
程昊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
“我之前都藏襯衫下麵了。”
唐咪:“……”
他伸手把卡在脖子上的細鏈解下,隱約能看到脖子上一圈細細的紅痕,程昊將戒指捋下,順手套上了左手無名指,掌心鏈子呈給她,狀似無賴道:
“你看,你的求婚戒指。”
“過期作廢。”
程昊打定了主意要複合,唐咪此時的拒絕再明確,在他眼裡也不過是毛毛雨。
他沉默地摁住她,雙手繞到她脖子後,笨拙地扣細鏈扣子。
唐咪掙紮了番,可到底掙不過他長期在健身房裡練出的好體魄,反倒是將兩人的一身火給蹭了出來。
成年男女,素了太久,此時相視的眼裡,都是明晃晃的烈火。
黑白的素色瞳仁,不約而同地膠著在一起。
輕輕的一聲“哢”,細鏈扣好了。
唐咪生生移開視線,下巴卻被程昊強硬地扳回。
男人專注的眼神,如同情人纖巧的雙手,一點點滑過臉頰、前胸,腹部……
唐咪能感覺到,皮膚起了一層微微的戰栗。
即使隻是一個眼神,都能挑起她的欲望。
而顯然,這個欲望,對方也有。
“阿正,放開我。”
得來一聲“阿正”——
程昊心又軟了,他遺憾地放開她。
唐咪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隨便找了個話題繼續:
“這次網上的輿論,是你找人控製的?”
程昊自然不願功勞轉嫁,點頭:
“是。”
“明白了。”
唐咪順了順氣,乾脆站起,破除此時過於曖昧的氣息,“我先回去了。”
程昊一把拽住她,他仰頭,冷硬的輪廓在光下,有了懇求的意味:
“唐咪,你不愛我沒關係。”
他緩緩地,從胸腔裡慢慢出來一句,“我愛你就好了。”
唐咪眼裡突然有了淚意。
這個將自尊踩在腳下的程昊,是她生平僅見。
“嫁給我。”
這一刻,唐咪可恥地發現,她原以為牢不可破的高牆,有了坍塌的風險。
“你讓我想想。”
她艱難地拔出手,像逃難一樣逃出了程昊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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