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罵好人?你竟然覺得你是好人?”
光是看那美人圖和雕像邪異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正道中人吧?!你到底對自己有什麼誤解?
林吹夢卻道:“起碼我沒有殺人,沒有主動害人,更沒有殺人後還控製他人的魂魄以供自己差遣。”
這話一出,玄陽子頓時沉默了。
雖然他不認同林吹夢對張家夫妻的處理方法,覺得那是邪魔外道,但是真要說起來,張元不是她殺的,張家此刻的情況是張家人自己選擇的結果,她似乎也並未從中得到任何的好處。
老乞丐冷不丁道。“那日……是不是你讓章百香救了我?”
按照那個老樹妖的性格,本不會出手幫他的,但對方確實救了他。雖然治療得粗暴又敷衍,但若是沒那兩下子,以他當時的情況怕是熬不過去的。
林吹夢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冷哼道。
“如果你說的是把你扔進豬圈的事,沒錯,是我。”
玄陽子卻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也算救了我一命,我今日便還你一個人情。不過前提是那個家夥真的是道門敗類。”
他看向女鬼陳璐,讓她說清楚情況。陳璐感受到這老乞丐身上的壓迫感,趕緊把自己是怎麼被邪道害死的情況說了一遍。
玄陽子聽得直皺眉頭。不過閱曆頗多的他沒有第一時間全信了陳璐的話,而是赤著腳大步順著箭頭的方向走去。
陳璐遲疑著開口。
“林姑娘……這……”
美人雕像隻是道:“跟上去,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於是陳璐就跟了上去,不知道玄陽子有箭頭指引的她眼看著那老乞丐筆直的朝著邪道的方向過去。然後直接推開了門。
破舊的房門吱呀一聲,在寂靜的夜晚刺得人神經一跳。邪道方柏子驚怒的聲音跟著出現。
“誰?!”
已經被邪道打出心理陰影的陳璐嚇得身子一抖,但見到那老乞丐已經進去了,她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另一邊,玄陽子本想判斷一下裡麵那人的情況是否如血字所言。卻不想當他看見那個邪道的時候。他才發現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的多。
單薄的文字承載不了太多的罪惡,隻有當看見那個邪道眉宇間的煞氣,以及其渾身的黑紅血氣的時候,旁人才能感受到他到底有多惡。隻是嗅著那黏著他的通身怨氣。玄陽子就仿佛能看見那無數冤魂的絕望哀嚎。
“你是誰?!竟然敢擅闖我的住所!”
身穿裡衣的方柏子已經站了起來,他看也不看椅子上的道袍,第一時間拿起了自己的佩劍,也腰帶,而那腰帶上掛著的,正好是三個小巧的木人。
當看見那老乞丐身後飄進來的陳璐的時候,方柏子立刻察覺到了事情很不對勁,他不假思索,當即召出另外兩個木人內的魂魄。
那同樣是兩個女鬼,不過比起陳璐,她們身染血氣,麵容呆滯,並不像是陳璐那樣還似尋常人,玄陽子一眼就看出這兩個可憐的姑娘是被折磨的神誌不清,並且還被操控著害死過人了。
被他稱為邪道的人實際上並未害死半個人,而和他同為道士之人卻早就手染鮮血,之前和那美人雕像的對話仿佛一個巴掌一般扇在了玄陽子的臉上。讓他的臉火辣辣的疼。
“好好好!”
玄陽子怒極反笑,顧不得自己傷勢未愈。抬手就朝著那邪道打去。
“殺人控魂,好一個道門敗類,今日我就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妖道!”
玄陽子二十年前就是名震正道的天才,雖然如今混得拉了點,一身豬屎臭氣也並不影響他的法力輸出。方柏子一個不知從哪學了點道術皮毛就出來害人的家夥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不一會就被打得渾身青紫,節節敗退。
因為有心保住那兩個被操控的女鬼,玄陽子把方柏子打得倒在地上重傷嘔血後,並未立刻要這個邪道的命。而是先取了他的心頭血,迅速解開了邪道對三個女鬼的操控。
但隨後他又把那兩個身染血氣的女鬼給暫時封印在了木人中,這兩個女鬼現在神誌不清,隨便放出去對她們和對附近的凡人都不好。
老乞丐雖然性格剛硬,在做這事的時候倒是多了幾分溫柔。但隨後,他轉頭看向那邪道方柏子的視線就又冷酷起來。
方柏子嘴角滲血,因為爬不起來,他好似一條大肉蟲一般驚慌失措的往牆角蠕動過去。嘴裡不斷的哀哀求饒。
“不……饒命,我不敢了。”
“前輩,放了我,饒我一命,我真的不敢了。”
“隻要你饒我一命,我以後一定改過自新,我願意做個好人!修正道行善事!”
眼見玄陽子不為所動的依然朝他走來。他終於看向了一直安靜呆在門口看著這一幕的陳璐。
“我……我像你道歉,陳姑娘,你說說話,你救救我,我回報你的,我會補償你的!”
陳璐默不作聲的看著這個痛哭流涕,說話語無倫次的男人,不僅沒有心軟,反而心頭出現了一絲隱秘的快意。她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個家夥也沒有那麼強大,他也會怕,他也怕死,他害怕的時候也仿佛一條狗一樣縮在牆角苦苦哀求彆人救他。
眼看著那老乞丐已經走到男人身邊,緩緩抬起手,手中法光微閃,陳璐有些激動,卻又不知為何有些說不清的失望。
方柏子還在哭,他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尖叫著求饒道。
“我會改的,我會改的,不是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我真的會改的!”
“那是佛門的話,非我道門。”
玄陽子冷冷看著方柏子,如果是在二十年前,那個昔日的嶗山派大弟子聽到這話或許會心軟,但現在……
老乞丐玄陽子一掌狠狠朝著對方的胸膛拍了下去,這一掌拍實了,對方必然當場暴斃!
方柏子呼吸一窒,但是隨後發生的事情卻讓在場的兩人一鬼都愣住了,隻見玄陽子那聲勢浩大的一巴掌拍在方柏子的胸膛,卻並未傷他分毫。
他……他沒死?他還活著?
生死之際走了一遭的方柏子心神一鬆,這才察覺到自己有些窒息,趕緊大口大口呼吸起來。
玄陽子則是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右手,鑒於方柏子之前實在睡覺,隻穿了單薄的裡衣,加上剛剛被玄陽子暴打了一頓,方柏子的裡衣衣襟大開,露出大片的胸膛。
此刻老乞丐的老手緊緊貼在還算英俊男人不斷起伏的左胸膛上,單看這一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老色批正在吃年輕男人的豆腐呢!
身後的腳步聲出現,玄陽子趕緊扭頭去看,就見那個一直很安靜的女鬼緩緩走向櫃前,拿起了平日方柏子雕琢木人的小鑿子。
那鑿子不大,卻讓玄陽子心頭一突。他下意識的站起身要去阻止,卻發現自己碰不到那女鬼了。
是那個女人!
玄陽子的腦海中立刻閃過遠在太原的某人。
“你彆做傻事!”
玄陽子煩躁的撓了撓自己的亂發。
“我不是在替你報仇嗎?你彆做多餘的事!”
“你乾乾淨淨的,何必因為這樣一個人染上血氣煞氣?這對你投胎不利,這不值得!”
“我感謝您老的幫助,但值不值得不是彆人說的,而是我自己的心來決定的。”
陳璐握著那尖銳的鑿子,一步步走向再次求饒起來的方柏子。連日哭泣苦悶的臉此刻露出了一個溫婉秀美的笑容。
“我覺得值得就夠了。”
還在勸阻的玄陽子腳步一頓,耳邊仿佛再次回蕩起了那老樹妖的話語。‘玄陽子,你不懂人心,二十年前不懂,二十年後你還是不懂。’
本以為逃過一劫的方柏子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嚇得一邊求饒一邊往牆角縮。
“不,不不!”
“你不能殺我!”
“不,我能。這是林姑娘給我的權利。”
林姑娘給她的手刃仇敵,重獲自由的權利。
陳璐看著這個狼狽的男人,愉悅的聽著對方的求饒聲,然後高舉自己手中的鑿子,毫不留情的朝著他的左胸猛地刺下。就像他一個多月前在她的求饒聲中挖下她的心臟一般。
噗呲!鮮血濺到她的臉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女鬼半邊臉依舊秀美,另一邊臉卻因為鮮血多了一抹邪異。
“你……你……”
眼看那女鬼乾淨的鬼氣染上一絲血紅,玄陽子指著對方半天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扼腕道。
“你知不知道以你的麵相,你的前世必是善人,今生你因為邪道英年早逝,下一世地府為了補償你,必定許你立即再投人胎,榮華富貴享用不儘。現在你身染血氣,怕是沒辦法立刻投胎了,並且就算再投人胎,命格也不會那麼富貴了。”
“我此生雖無榮華富貴,但卻父母慈愛,手足友愛,鄰裡和睦。我本已經知足了,我本覺得我可以幸福的過好這一生了。結果呢?”
生前最是性子溫柔的陳璐此刻言語多了一抹尖酸刻薄。
“今生都未過好,求什麼下一世?下一世喝了孟婆湯,洗去前塵記憶的我還是我嗎?”
玄陽子說不過她,煩躁的撓頭下一著急頭皮一痛,抬手一看,隻見臟兮兮指縫間,一搓黑發可憐兮兮的滑落。
痛苦到脫發的玄陽子:……
眼見說不過陳璐,他當即大步朝著之前的屋子走去,想要去找那個女人理論一下。但是才走出門口,他眼前的畫麵就又是一閃,等回過神來,熟悉的豬屎味直往他的鼻子鑽。一頭熟悉的老母豬粗魯的一拱,就把這個占了它們豬圈地方的兩腳獸給拱回了豬圈角落。
被用完就丟的工具人玄陽子:……
*
第二日,潞州長治縣的縣令接到報案,稱一個道士慘死在家中。差役過去查看的時候,發現了那道士的道袍內側,以血寫了一份血書。詳細描寫了此邪道如何用邪法害人的經過。
而桌上還有兩個染血的木人,根據血書的指示,縣令把這兩個木人送到了附近有名的寺廟,裡麵的高僧見了那木人後,當即表示裡麵確有兩個被禁錮的女鬼。還有一個被女鬼啃咬撕碎的殘魂,疑似是那道人的魂魄。
兩個女鬼稍微超度就可入輪回了,至於那邪道的殘魂,鑒於其作惡多端又魂魄殘缺,就算超度日後也隻能淪為畜生道了。
聽到了高僧所言,那縣令對那血書信了八分,根據那血書上的內容追查,很快潞州境內,這幾年間的幾樁挖心懸案被告破。一個月前,他自己縣內的陳氏女被挖心拋屍之案也終於真相大白。
因為案件惡劣,縣令為了立威,又把那道士的屍體拉到菜市場五馬分屍。
那天早上,女鬼陳璐頂著烈日躲在陰影處看著這一幕,又深深看了眼哭著叫好的父母親人,人鬼殊途,她並未前去相認,而是轉身離開。
她還沒到投胎的時候,林姑娘對她有大恩,她願意在此後的時間侍奉林姑娘的神像,讓所有人都知道林姑娘的慈悲仁愛,願天下苦難者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
這麼想著,陳璐抱緊了手中的畫軸和雕像,仿佛並未看見雕像背後緩緩舒展的數十條玉臂,以及裙角下時隱時現的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