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之中,一處峰頂雲霧彌漫,幾個身穿道袍的男女圍坐在蒲團上。正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忽然,一個中年道士黑著臉淩空上了峰頂。
“掌門,幾位長老。我不明白,那申虛子擺明了就是和妖魔勾結了。為何還不把他關押起來?!”
最好立刻廢去修為,逐出師門!
已經年過半百,卻長相依然青春若雙十年華的女道長微微挑眉。卻並不看那小輩,而是側頭看向身邊的老者。
“二師兄,你這侄子道士好大的氣派。這是在命令我們不成?”
二長老當即對著自己的侄子一聲厲喝。
“原陽子,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隨便胡言亂語,還不快和掌門以及幾位師叔請罪!”
原陽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雖然他在其他同輩之間也算是小有名氣,但是在這裡,他依然不過是個沒有話語權的小輩而已。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那申虛子隨隨便便的幾句話就能引起掌門長老的重視?!明明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魔就是魔,什麼時候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然會好心提醒正道道士小心其他妖魔的陰謀了?這還是魔嗎?這簡直都要成佛了!
那申虛子是怎麼敢說出這樣狗屁不通的謊言的,他以為自己那張老臉有多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嗎?他不過是仗著自己是掌門的關門弟子。掌門願意偏袒他,才會說出這麼可笑的話語。
“是我太過衝動了,掌門、幾位師叔伯勿怪。”
原陽子道了一句歉,但緊跟著還是忍不住道。
“我隻是有些關心申虛子的事,好歹是同門師弟,他竟然和妖魔走得那般近,我實在是害怕他誤入歧途。”
之前開口的女長老,紫煙散人妙目一掃。
“是嗎?但我聽你剛剛的語氣可一點不像是關心,倒像是恨不得我們立刻處死申虛子一樣。”
原陽子一噎,不知該怎麼說,好在他的親叔叔,二長老又開口了。
“他年紀小,不懂事,說話才衝了些。但心是好的,師妹你就彆和一個小輩計較了。”
紫煙散人輕哼。不僅以長老間最強,隻比全真教掌門低一線的修為出名,更以她那張毫不客氣的利嘴出名,
“年紀小?他這幸虧是修道中人。否則他這年紀要是按凡間算,那就是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就這還不懂事?那什麼時候懂事?到了我這個年紀,黃土要埋脖子了才懂事?”
作為全真教的長老,她不僅以長老間最強,隻比全真教掌門低一線的修為出名,更以她那張毫不客氣的利嘴出名,甚至狠起來連自己都罵。當然,紫煙散人管這個叫道心通明,有什麼說什麼。
不過她道心是通明了,被她毫不客氣揭底的其他修士卻是道心堵塞了。比如此刻的二長老,比如此刻的原陽子。叔侄兩個有三分相似的臉同時僵硬難看起來。
“好了。大清早的,你們一個個的來,就是為了在我這吵架的?”
在場中長相最年輕的一個少年道士開口叫停。他長得唇紅齒白,隻看皮相,誰都會覺得他是個白淨少年,但其實這就是全真教的掌門,潛虛子。昔年因為資質是門內最高,心性最佳,早早的就被認定為了下一任的掌門。
但也正是因為資質太高,以至於時光仿佛在他十六歲那年定格了一般。
二長老用眼神製止了想開口的侄子原陽子,隨後對著掌門
“掌門,申虛子的事……”
潛虛子大手一揮。
“不必多說,我相信我徒弟,他不會無的放矢的,他既然敢說出來,那麼就肯定真有這事。”
言下之意就是完全站在自己徒弟這邊了。
二長老麵色微沉。
“掌門,我知道你向來寵愛你那小徒弟。但是此事事關重大,還是得好好商量才是。”
何止是寵愛,在他看來簡直是溺愛了,那申虛子的資質哪裡比得過他侄子原陽子,結果當年掌門卻愣是一句,此子與我有緣,收了那申虛子為關門弟子。這些年悉心教導的讓他都看了咂舌不說,掌門甚至給那小徒弟賜得道號都和自己的差不多。
潛虛子聞言隻是搖頭。
“再過幾天就是蓬萊論道了。哪來的什麼時間商量?再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二長老拔高嗓音:“可是那是申虛子從一個魔頭口中聽說的,這怎麼能當真?!”
潛虛子:“這怎麼不能當真?當真了,提高警惕對我們有什麼壞處呢?”
二長老:“但是一旦這是個假消息,我們暗地裡那麼忌憚警惕,傳出去我們正道的臉豈不是丟儘了,那些妖魔背地裡還不知道要怎麼看笑話呢!”
“但如果這是真的呢?”
潛虛子板起臉,雖然是少年人的模樣,但此刻卻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到時候蓬萊論道會如何你知道嗎?那些妖魔會一擁而上的衝過來,期間就算我們再快出手處理,那些年輕弟子依然會有死傷,對於我們這些大派是傷筋動骨,對於那些隻有幾個人,全都趕來的小門小派那就是滅頂之災。”
“蓬萊論道對我們正道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真要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就相當於那些邪魔外道騎在我們的頭上拉屎,那才叫老臉丟儘,那才叫天大的笑話!”
潛虛子這話震得二長老一時間呐呐無言。他最後也不好和掌門吵起來。最後隻能妥協。
“掌門說的也有理,那就聽掌門的吧。”
另一邊的佛門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想法和決定,當然,潞州長清寺那位了空老和尚發出去的幾封書信也是促成佛門警惕起來的原因。
信上寫了三件事,一件正是虛清向佛門稟告的美人頭複仇之事,第二件是潞州一年來年輕男女大量失蹤,了空和尚一直都在留意追查,最後在一處山洞發現了道法邪術的痕跡,可惜他去的時候,對方已經轉移了,他沒抓到凶手,隻在山洞暗室發現堆積的大量白發蒼蒼的死屍,經過檢查,正是這一年來失蹤的男女中的一部分。
而第三件,正是前不久的潞州怪影事件。
看著信上的內容,處於不同地區各個佛寺中的方丈、師太都不由念了一句佛號,暗歎最近真是多事之秋。看著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湧動,果然還是警惕一些好。
*
與此同時,就在佛門和道門正在為了世界的和平而憂心的時候。林吹夢正在漂洋過海的寶船上……躺平。
鹹魚躺在甲板的躺椅上,看著藍天白雲,心裡感慨。對於她來說人生的意義大概就是隨時隨地躺平曬太陽。平躺了一會兒,某鹹魚側過身,換個麵接著曬,順便對著章姥姥誇讚道。
“章姥姥,你這一手倒是不錯。船不錯,躺椅更不錯!”
這船正是章姥姥之前的馬車變化而來,雖然林吹夢搞不懂這其中的原理,但不得不說,有了章姥姥在身邊,她真的方便了很多。再說這個躺椅,還是章姥姥昨天親手給她現做的,她可真是喜歡死了!
章姥姥聞言,老臉笑開了花。
“姑娘喜歡就好。也算我當年的木匠沒白學。”
“木匠?”
林吹夢好奇的抬頭。“章姥姥你還學過木匠?”
章姥姥有些慚愧的開口,當年她年少輕狂之時,也曾經有過一個理想,那就是成為天底下最好的木匠。先彆問一個樹妖為什麼會想要當木匠這種事。總之她也確實有幾分天賦,做出來的木頭法器十分好用。
若是她是個凡人,有這份手藝或許能成為一個有名的大木匠。但可惜她是妖,在弱肉強食的妖界。她法器造得越好,越彆出心裁,就越是引人覬覦。
於是在最年少輕狂的時候糟了幾頓社會的毒打後,章姥姥遺憾的放棄了當木匠的夢想,果斷握住了雙手劍,決定當一個不再削木頭,改削人的雙劍老太婆!
林吹夢聽了之後唏噓不已,還以為隻有人才會因為現實原因放棄夢想,原來就算是妖也會這樣嗎?
雖然是寶船,但也需要有人掌舵才行,章姥姥和林吹夢說了幾句話的功夫,航向就有些偏了,她趕緊告退回去繼續掌舵。
等到章姥姥離開,林吹夢對著趴在躺椅扶手上的小白龍唏噓。
“章姥姥這手藝真的很不錯,是真的有天賦,要是能堅持下去,肯定能在這上麵更有建樹。”
有天賦的人因為現實原因而放棄夢想,這實在是讓人惋惜的一件事。
誰知白雲州卻看也不看她,語氣冷淡道。
“我倒是覺得普普通通。就說這船,和凡人的船也沒多少區彆,算不得多好。”
林吹夢:“我覺得不錯啊。又快又穩當。”
她本來還擔心暈船,但是這船穩得猶如平地,她半點不適應都沒有。
白雲州這才看向她,言語強調道:“這算什麼快?按照這速度算,我們得五、六日才能到地方,而我飛去蓬萊隻需兩日。”
林吹夢沒懂白雲州的暗示,聞言笑道。
“你彆擔心,反正就算按照這個速度,我們還是會在蓬萊論道之前就早到蓬萊島的。到時候肯定來得及。”
他們出發前是想好了的。比正道更早的到蓬萊。先拿了白雲州放在蓬萊的東西。隨後去找陳璐和雕像。若是論道之前就能找到他們要找的所有東西,那他們就立刻離開,避開正邪兩道的麻煩事。
然而白雲州壓根不是這個意思。他看著不知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的林吹夢,淡淡的應了一聲,心裡卻有著一絲沮喪。
明明說是喜歡龍,結果每次都選章姥姥,那破馬車破船有他好看,有他厲害嗎?他都不介意讓她騎了。她到底在推辭什麼?難道她其實是葉公好龍?
想到這,白雲州又扭過頭,金色的豎瞳一眨不眨的盯著林吹夢看,試圖看出對方是否有符合葉公的痕跡。
被盯得滿頭問號的林吹夢思索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覺得這船太慢了,所以閒得無聊?”
這實在很可能,畢竟不是誰都像她這樣耐得住性子的,白雲州是龍,聽他的口氣,全盛期橫跨五湖四海都隻是幾天的功夫。現在讓一條龍趴在船上,這不就和把一隻兔子禁錮在烏龜背上一樣嘛。
越想覺得自己的判斷很對的林吹夢看了看四周。“如果你覺得無聊,那我們來……釣魚怎麼樣?”
船上實在沒什麼好玩的,釣魚算是一項娛樂了,最重要的是,釣魚不需要她離開她的寶貝躺椅,實在是很合適她陪伴朋友的活動了。
而本來還想說自己不無聊的白雲州聽到這話,尾巴微擺,當即點頭應了下來。
林吹夢聽到這話當即起身,去船艙找章姥姥幫忙做了兩根釣魚竿和水桶出來。對於一個千年樹妖來說,這完全是眨眼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