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決定要完成的事情,他無論如何還是要完成的。
林諍言定了定神,伸手攀住軟梯的第一道橫杠,開始向上攀爬。
軟梯的下半部分是固定在地麵的,晃動不太明顯,隻是梯子的柵格間隙有些大,爬起來並不輕鬆。
林諍言開始還能一步一格地飛速向上,不過爬了一小段,就隻能每次向上攀一格,還要用胳膊死死抱住橫梁,才能穩住身形,不被大風吹跑。
高空的風還帶來了一絲寒意,落在純金屬質感的軟梯橫梁上,冰得林諍言手指都有些發僵。
他咬了咬牙,伸出手臂,又向上爬了一格。
手臂長期吃力,讓林諍言感到全身的肌肉都開始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需要拚儘毅力才能穩住力道。
攀爬軟梯本就有些不好用力,再加上風的影響,讓人時時刻刻都有一種將要被甩下去的恐懼感。
林諍言爬到中部,在梯子劇烈的晃動中,終於忍不住,把腿穿過一處橫梁,坐了下來。
可即使坐著,他也必須死死抓住梯子,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甩落。
他呼吸急促,嗓子乾得有些發疼,吞咽也對這種情況毫無緩解作用,隻能咬牙忍耐。
此時此刻,林諍言不由得想起時長安曾經在高塔之巔向他發出的那句表白——那是一句極不正經的、仿佛玩笑的表白,它出現的時機也很不巧,讓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意識到那句話中隱藏的認真。
時長安當時如果不是抱了認真的情緒,又怎麼可能克服這重重困難,專門爬上九十九層高塔的塔頂,說出那樣一句話呢?
如果那隻是一句玩笑,時長安大可直接對他講,就算是為了嘩眾取寵,也可以在公共場合說,甚至可以發在論壇,任由玩家們評論。
以他的話題度,那樣做的效果一點也不會比登塔表白來得差。
但時長安為了說出那一句話,竟然還是選擇爬上了這座高塔。就算這高塔對他而言並不難爬,也終歸是……要發自內心、認認真真挑戰的。
所以,他說出那句話時的心情,一定不是那句話表麵所看到的模樣。
他是認真的。
時長安,是用一種舉重若輕的調侃口吻,認認真真地對他表白過的。
林諍言仰頭看了一眼距離不遠的塔頂,默默蜷起腿,艱難地支起身體,向更高一層橫杆伸出了手。
就算再慢,花再多時間,他也必須爬上那個平台去。
這是一個極為枯燥又危險重重的過程。被冷風吹到僵硬的肢體變得有些不靈活,好幾次,林諍言都手指打滑,差點抓不穩,卻又在最後關頭拚著意誌力,將自己的身體穩住。
為了給自己加油打氣,他開始自言自語。
“你做得到,林諍言。”
他攀上一格,低聲說。
“他做得到,你就做得到。”
他默默向下一根橫梁伸出手。
“這是一場儀式。”
他抱著橫杆,將自己的身體拖向上方。
“在你從這個世界消失之前……”
他成功地翻入更高一格的空隙,將自己的腿盤在橫梁上,閉了閉眼睛,喃喃道:“……至少,要給他留下一些回憶。”
“……讓他不要忘了你。”
“不可以……忘了你……”
“永遠不可以……”
終於,在花費了近半小時的時間後,林諍言撐著塔頂平台的邊緣,將自己的身體拖了上去。
他翻身躺在平台上,望向頭頂湛藍的天空,隻覺得喉間灼熱的刺痛裡返上來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血腥氣味。
但滿心的喜悅讓他顧不上這疼痛,他眯眼看著天空澄澈如洗的藍色,控製不住地笑出了聲。
塔下拱門外。
時長安每隔幾秒就要去看一眼係統麵板的時間。
距離剛才仿佛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怎麼時鐘竟然顯示才27分鐘?!
林諍言到哪裡了?他累不累?撐不撐得住?會不會失足……跌落?
腦海裡剛剛浮現出林諍言自高塔摔落的模樣,時長安就感到心口一陣刺痛,下意識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不會……不會那樣。
千萬……不要那樣!
時長安不安地在原地踱起步子,繞了好幾圈。
他現在開始後悔,他怎麼昨天竟然沒能抓住林諍言話中的關鍵詞,怎麼竟然沒有猜到他會來爬高塔?
他又有些自責,覺得中午那場騷亂明明來得詭異,他怎麼竟然沒有一眼看穿?
隨後他還想起林諍言給他發的那些信息,處處透著不對勁的地方,他怎麼就沒察覺,沒能在一開始就阻止他去爬塔?!
在一片五味雜陳、五臟俱焚的焦躁中,時長安忽然聽見一聲仿佛天籟的係統提示音。
隨著他打開麵板,一道花團錦簇的特效在他麵前倏然炸開。
「兵團參謀林諍言登上九十九層高塔,站在世界之巔向他的摯愛表白:」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