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番外三:乘舟夢日(1 / 2)

苦海無邊無際,刺骨的嚴寒,比那寒冬臘月的冰河更甚。

他隻隱約感覺“自己”在不斷地下墜,下墜……

在這個緩慢的,令人窒息的下墜過程中,萬籟寂靜,唯有苦水的冰寒,與令人悲慟的苦澀,希微子的意識逐漸被抽離。

沒有人呼喚他,他仿佛是被這個世間所忘記的,所遺棄的。

沒有任何聲響,唯有不斷地、不斷地,下墜著……

短短一生,不過二十載,過往的一切,宛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依稀晃過,有那個端正刻板的男人,一聲聲低低的誦經,有他手把手教男孩挽弓的模樣,有無數熟悉的麵容,有他們的音容笑貌,有狸花貓兒清晨叼來的沾著露水的夢魘花,有白鹿輕巧越過……

倏地,希微子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映著天際寒星點點,卻比這無垠的苦海,冰冷更甚!

沒有人需要他了,可是他還需要自己,那些慘死的魂靈,還需要他去記住這刻骨的仇恨!去將所有的一切,都十倍、百倍、千倍地奉還回去!……以告慰他們早已劫化飛煙的魂靈。

沒有一隻手探入這苦水中將他拉起,他自己便奮力向上“遊”去,最終——

破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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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微子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在苦海中了,他的魂魄,不知道為何,竟飄然到了莫名的異世界。

他本該詫異,本該茫然,然而不知道為何,希微子卻覺得自己沒有任何情緒,一絲一毫……都沒有。

這是一寸清澈的秋江水,遠處有嶙峋怪山,又有青綠山水無數,他翩然落在不遠處的一葉扁舟上,若扶風之?細柳,悄然無聲。

這裡?不是苦海,這裡?充斥著蠻橫而暴虐的靈氣,以及另一種……希微子從未接觸過的,黑色的類似於靈氣卻又不是靈氣的煙霧一般的東西,它的精純,不比靈氣遜色多少。

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然投身入苦海,然而掙紮著清醒後卻莫名發現自己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了……希微子本應該好奇的,可是沒有,他連好奇都沒有。

這個伶俜的靈魂,便這樣煢煢孑立地立在了那一葉扁舟上,麵無表情的,毫無波瀾的,仿若一個不會擁有任何喜

怒哀樂的白瓷陶俑。

希微子不是蠢人,他很快便發現了問題,他知道自己不知因何而失去了肉身,又失去了七情六欲,但是沒關係,這都不要緊。

是的,修行的軀殼也好,為人的情感也好,這一切,都無關緊要。

隻要記憶在,隻要那記憶能令人發狂,隻要那記憶能喚醒那刻骨銘心的仇恨……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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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詭異的,寂靜的,全然陌生的世界裡?,希微子坦然自若。

他伸出了一隻完全透明,宛若白煙繚繞出來的手,嘗試去觸碰在周遭暴虐的黑色靈氣,就在這時,水地裡上有兩抹璀璨的金光正緩緩升起。

他手一頓,率先低頭看去,卻見那金光升起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刺目,這……有點像是金烏在海麵上升起的模樣,隻除了,距離有些過分的近了。

希微子不適地蹙眉,下一秒,刺人眼球的金光大盛,他來不及閉眼,眼前竟然隻剩下一片灼目的白光,幾乎瞬間成了盲眼。

這兩個堪比太陽金烏的東西,不僅令人瞬間眼盲,那恐怖的熱度,更是讓希微子有了一種自己的靈體,會被燒焦,燒融的感覺。

“何人訪吾鐘山?”有一道雄渾的聲音響起。

它說話時所吐息出的氣,宛若狂風大作?,卷起秋水堪比海浪。希微子身處其間,在這狂風大浪之中,於渺小的一葉扁舟上左右搖擺,他的魂魄,幾次被吹得差點隨風而起。

忽然,他感覺到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圍繞著自己轉了一圈,然後,他似乎就被龐大的山脈緊緊包圍住了一樣,這龐大的山脈,遮住了所有的風浪,令扁舟徹底平複了下來。

“原是個人,哦不,原是個魂?”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話惹起的風浪過於誇張,那東西頓了頓,降低了音量,緩和了聲音,“人魂,汝為何閉眼不願見吾?”

希微子言簡意賅:“刺眼,睜不開。”

“哦~”它似乎是真不知道希微子的感受一樣,理解地“哦”了一聲後,說:“汝現在可以睜眼了。”

在它說完後,希微子就感覺燒得自己要化掉的兩個金烏,都瞬間消失了。

他蹙眉,睜開了眼,然後,便看到了一條龐大的巨龍,巨龍通體赤紅,身長千

裡?不止,它將自己圈在了身軀之?內,龍首正由上及下,直晃晃地對著他的方向,鼻息正如呼啦啦的大風,吹得他的魂魄時不時有飄走之相。

希微子沉默了一瞬。

原來不是兩輪金烏消失了,而是眼前這條龍,它……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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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希微子才知道,自己竟然無意之間,鑽入了時空縫隙,由那冰冷刺骨的苦海,穿梭到了蠻荒世界鐘山下的河流之?中。

“如此看來,汝倒是幸運。”那說話都仿若晴空炸雷的聲音,在希微子的身側響起。

這條巨大到不可思議的神龍,便是鐘山之神——燭九陰。傳聞它是無日之國的金烏,睜眼即日出,閉眼即日落,而鐘山,則是它的休憩之所。

燭龍說他幸運,希微子沉默了。

“為何不說話?吾這幾千萬年,未曾有人能與之?交談,委實?孤寂,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人魂,竟也不愛說話?”

它顯然是不理解希微子的,在它看來,希微子說話又不會像自己這般,隨隨便便就弄出雷鳴不斷,狂風巨浪的效果,它都這樣了也愛說話,那不這樣的希微子,有什麼理由不說話呢?

希微子漠然的臉上,有些許困惑之?色:“我隻是不知,我究竟是否如您所言的……“幸運”。”

幸運,何謂幸運?像他的一生這樣,也堪稱是幸運麼?

“汝當然幸運,”燭龍並不知道他的過往,隻重重點頭,肯定地說,“若非如此,汝早便被那苦海所消溶,如今汝魂體尚在,甚是凝實?,還能魂遊蠻荒,僅這些,便可稱為當世第一人,如何稱不上一聲幸運?”

蠻荒那暴虐的黑色靈力於他的魂體中遊走,燭龍詫異地動了動鼻子:“汝竟能吸收如此精純的煞氣,委實?不簡單。如今汝能引煞氣為己用,其不是幸上加幸?”

希微子卻沒將這句話聽進去,他沒有任何表情的,空白一片的臉,緩緩地抬起,一雙陰冷冰涼的眼珠子嵌在著冷白的麵容上,靜靜地看著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