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勝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先回去再說。”簡一看時間不早了,再不回去,他們一起死在這裡才是真冤。
白無常送了他們一程, 等他們剛落地,那扇通往地府的隱形門就徹底消失了。
果然,那是白無常特意留下的。
雖然白無常看不到, 簡一還是朝那個方向鞠了一躬,其他人也都跟著鞠躬。
“快進屋!”簡一催促道。
幾人再次穿牆而入,各自回到自己的身體。
回去比分離要簡單得多, 身體和靈魂天然地自帶吸引力,又因為分離的時間不算長,所以沒有排斥現象。
三人紛紛從地上爬起來, 簡一先檢查梁宙和祁聞硯的情況。他自己有祥瑞之氣護體,根本不怕地府的陰氣侵蝕,祁聞硯和梁宙是普通人, 如果被侵蝕得太厲害,就容易生病。
他先看祁聞硯,祁聞硯居然沒有任何不適, 簡一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大概是他陽氣太足的原因吧。
梁宙就沒那麼幸運了,在地府待太久, 臉色都開始泛青了。
簡一掌心貼上他的太陽穴, 替他祛除體內的陰寒之氣。
梁宙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簡一看他臉色好起來才鬆開手, 說:“不用在意, 你們都是我朋友,能幫忙我不可能袖手旁觀。現在你們好好談談吧,有什麼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不過,我得提醒你們一句,人鬼殊途,如果硬要在一起……算了,阿勝都知道,我不廢話了。”
簡一轉身去看阿勝的情況。
阿勝受傷太重,魂體都半透明了。
簡一想再給他輸一點祥瑞之氣,被阿勝攔住了:“沒關係的,我養幾天就好了。你的祥瑞之氣也不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彆再輕易使用了。”
簡一看他態度堅決,便也沒堅持。
他救人是好心,也不求回報。
可是,對阿勝和梁宙來說,欠了太多情,可能就是一種負擔。
簡一拿出一個木雕小掛件,是把小吉他,他隨手雕著玩的。
簡一把小吉他送給阿勝:“隨身帶著,多少有點好處。”
這次阿勝沒有再拒絕。
簡一和祁聞硯對視一眼,知道他們有很多話要說,提出告辭。
梁宙和阿勝送到門口,又千恩萬謝一番。
外麵天都開始蒙蒙亮了,屋子裡沒點燈,反而看著暗一點。
阿勝回來後就一直沒隱形,梁宙看得見聽得見,就是摸不著。
他虛虛地去牽阿勝的手,說:“我們談談吧。”
阿勝到現在還覺得幸福得不真實,搖搖晃晃地跟著梁宙進了屋。
之前梁宙跟他說話他都聽到了,可他一直不敢回應梁宙,就是因為知道地府肯定會把他抓走。他怕梁宙見了他害怕,更怕梁宙見了他不僅不怕反而喜歡上他。如果梁宙真的喜歡他,到了分彆那天,阿勝難以想象他會有多傷心絕望。
阿勝舍不得梁宙有哪怕一丁點的傷心。
所以,阿勝一直忍了又忍,直到被白無常抓走。
阿勝到了地府,不願意過奈何橋是因為他不想喝孟婆湯,他舍不得忘掉梁宙。
他想,梁宙一個凡人,一輩子也就幾十年光陰。他幾百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多等幾十年?
他就在忘川河畔等著梁宙好了,等他死的那天,如果他是一個人來的,他就去找他,跟他說以前的事情。說不定,他們還能一起投胎,說不定,還能有一段姻緣。
如果,梁宙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他就假裝新死鬼,跟他見一麵也值了。
阿勝就這麼抓著一點虛無縹緲的希望不肯放棄。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還有峰回路轉的一天。
雖然人鬼殊途,雖然後麵的情況不可估量。但是,在這一刻,他真的死而無憾了。
他甚至想,既然天意如此,就讓他自私這一回,再多看梁宙幾眼吧,不忍了。
“我聽一一說了些我們上輩子的故事。”梁宙說,“可我更想聽你說。”
阿勝腦子還不大清楚,張口就想說。那些故事在他腦海中反複重現過無數回,他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張口就來。
但梁宙偏偏又打斷了他:“但不是現在,現在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阿勝情不自禁問道。
“你還喜歡我嗎?”梁宙問。
阿勝表情瞬間空白,張口結舌,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這麼為難嗎?”梁宙輕輕一笑,“那我先說吧,我雖然不記得前世的事情了,可我想我喜歡你。你不要覺得這很不可思議,這的確是事實。你消失之後,我心裡空得特彆難受,我做夢的時候夢到你了,我夢到的你跟真實的你一模一樣,所以我說那是一個很美的夢。在奈何橋頭看到你的時候,我一瞬間就踏實了,那是從來沒有人能給我的感覺。‘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我想我可能即便喝了孟婆湯,潛意識裡也從來沒忘記過你吧。不然,為什麼會感覺這麼自然,這麼熟悉呢?”
阿勝要瘋了。
他一個沒有溫度的鬼,竟然感覺渾身燥熱。他一個沒有心跳的魂魄,竟然感覺心臟在悸動。
隻看到梁宙一眼,阿勝就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再聽到梁宙說這樣的話,幾百年的夙願成真,他心裡卷起驚濤駭浪,表麵上反而傻住了。
阿勝現在沒有實體,梁宙隻能虛虛地拉住他的手,說:“我今天聽到一一跟閻王說好了,隻要你願意,可以幾十年不回地府去。我自私地請求你,不要再離開我,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阿勝是能碰到梁宙的,他終於握住了梁宙的手,但他自己的手卻一直在顫抖:“你剛才也聽一一說了,人鬼殊途,我們在一起待的時間久了,對你很不好。”
梁宙能感覺到手心有一點涼意在不斷顫動,他覺得很舒服,笑著問道:“怎麼個不好法?會早早死去嗎?”
阿勝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會。”
“那就更好了。”梁宙挺高興,“我也舍不得你一個人做鬼,我想去陪你,可又覺得自殺不好……”
阿勝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抱住梁宙,眼淚不斷往下掉,他的魂魄被眼淚腐蝕,他也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這點痛算什麼啊?他現在幸福得要瘋掉了,哪怕現在把他切片他也會覺得開心。
“什麼味道?”還是梁宙聞到一股焦糊味先反應過來,他掙脫出來,才看到阿勝在流淚,他不知道眼淚的危害,但也覺得心疼,伸手去替阿勝擦眼淚,“彆哭啊,我們終於能在一起了,不是該笑嗎?你也彆太擔心,一一神通廣大,說不定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呢。隻要我們還在一起,就還有希望,對不對?”
阿勝到底是等了幾百年的人,心性堅韌。他本就放不下梁宙,現在梁宙不嫌棄他是一隻鬼,願意跟他在一起,他幸福得快要爆炸,當然梁宙說什麼就是什麼:“好,我也會想辦法。”
簡一和祁聞硯那麼困難的情況,最後不也在一起了?
阿勝相信,人鬼殊途也一定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梁宙高興壞了,伸手想要去抱阿勝,卻又抱不到實體。
他也不沮喪,依然笑著道:“我先去洗個澡。”
等他洗完澡出來,阿勝還保持原樣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天基本上已經大亮了,梁宙拉上所有窗簾,躺上床準備睡覺。
阿勝的眼神追了過來。
梁宙想了想,朝裡麵挪了一點,給阿勝留出一個人的床位。
阿勝又傻了,呆呆地看著那個床位。
“鬼用不用睡覺?”梁宙問。
“不……”看到梁宙臉色一沉,阿勝改口,“鬼也要睡覺的。”
梁宙笑了:“那你還不過來?”
阿勝跟得了小兒麻痹症似的,一點點挪過來,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顫抖著躺上床。
梁宙朝他身邊挪了點,再挪一點,肉眼看著跟他幾乎無縫相貼了才罷休。
“睡吧。”梁宙心滿意足地說,然後閉上了眼睛。
阿勝猶猶豫豫地舉起手,半晌才落在梁宙身上,輕輕將他環抱住。
梁宙動了動,做了個向阿勝懷裡貼去的舉動。
阿勝僵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慢慢加大力道,將梁宙真實地抱進懷裡。
梁宙感覺渾身被一陣清涼籠罩住,比空調還好使,鼻端也有股清冷的味道,很好聞。
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阿勝又僵住了:“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