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君榮怕了,他開始掙紮著往後縮,卻被影衛有力的手臂狠狠壓住,抬不起頭,烏發全都按在泥濘的水中,狼狽不堪。
“殿下,人都在這了。”影衛恭謹地朝著馬車的方向稟告。
短暫的靜默後,風停了一瞬。
車簾被掀起。
一個身著玄金蟒袍的頎長身影踏下馬車,閒庭信步般踏過雪水,一步步走到了這群跪著的,瑟瑟發抖的公子哥麵前。
殷君衡居高臨下地看了他們一眼,眸中情緒淡漠,如視草芥。
接著,他問:“賣長生散的店主是誰?”
公子哥們對視一眼,顫巍巍指了一個人。
殷君衡走上前來,忽然抬臂,“唰”地一聲拔出一旁影衛腰間的佩刀!
一道雪亮銀光閃過,無數滾燙鮮血飛濺而起,灑在了四周的地上,泥牆上,和周圍公子哥們的臉上!
時間靜止。
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落在地,眸子還圓睜著,裡麵儘是難以置信。
風輕輕吹起車簾,沈明玉在馬車中恰好完整地目睹了這血腥的一幕。
他腦海中的係統尖叫:“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殺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也就在同時,那些公子哥也都嚇得屁滾尿流,爆發出一陣陣驚惶的嗚咽聲。
殷君衡掌中長刀刀尖點地,雪亮刀鋒上淅淅瀝瀝滑下血水,落在地麵彙聚成小小一灘。
刀鋒映出他濺染了數滴鮮血的俊美麵孔,宛如修羅。
他忽然問:“按我大夏律例,私自向百姓售賣長生散者,該當何罪?”
無人回應,隻有影衛拱手道:“殺無赦。”
他又漠然問:“按我大夏律例,明知長生散為禁藥還要服食者,又該當何罪?”
公子哥們瘋狂發抖,開始哽咽,磕頭,求情。
為首的影衛沉著答道:“關押三日,不給水米,領五十天刑鞭,遊街。”
殷君衡:“帶下去吧。”
影衛應是,紛紛行動。
公子哥們如夢初醒,一邊哆嗦一邊反而朝著殷君衡賠笑,隻有殷君榮,縮在人群最後,咬緊牙關,即便是被影衛踢踹著押走也始終不敢出一聲。
而殷君衡也始終未曾看他這個弟弟一眼。
·
當殷君衡掀開車簾俯身進來馬車中時,血腥味和那帶著一絲冷戾的殺意撲麵而來。
尤其是當他抬起臉露出那張濺了血的俊美麵龐,一雙毫無情緒的狹長鳳眸冷光淩冽,仿佛剛從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係統都激靈靈打了個哆嗦,恨不得立刻就要沈明玉跑路。
這瘋批簡直也太瘋批了!
雖然說按律例那店主是該殺,但當街殺人算個什麼事啊?
可係統沒發覺,沈明玉此刻看向殷君衡的神情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莫名的柔和。
周遭所有人都被殷君衡那股殺意給脅迫著,瑟瑟發抖,害怕。
隻有沈明玉卻仿佛凜冽寒風中的一座安靜的小木屋。
打開,便能徹底隔絕風雪,是溫暖如春。
殷君衡自然也覺察到了這微妙的一點,他劍眉輕輕一挑,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同殷君衡對視片刻,一雙溫柔的秋水眼忽然靜靜垂下。
殷君衡微哂:“怕了?”
嗓音沙啞中帶著一絲嘲諷。
沈明玉沒有回答,隻是長睫翕動片刻,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靜靜遞了過來。
馬車中的氣氛在這一瞬,詭異地凝滯了一下。
因為沈明玉那修長如玉的手中正握著一方雪白的素帕。
殷君衡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的沈明玉。
身上的殺意卻已經悄然褪去了許多。
直到,沈明玉輕聲開口,詢問:“殿下,要擦擦臉麼?”
殷君衡眉心不自覺跳了一下。
過了許久,他凝視著沈明玉那溫柔安靜的麵容,忽然挑眉道:“這不該是太子妃分內的事麼?”
沈明玉啞然。
接著,他便柔聲道:“是明玉不周到了。”
殷君衡聞言,還想看看沈明玉是玩什麼把戲,可他沒料到,下一刻,沈明玉竟是一點都沒有害怕和嫌棄的意思,就這麼俯身湊了上來。
薄薄的柔軟素帕在觸及到殷君衡染著血的側臉肌膚時,電光石火一瞬,讓他整個人仿佛被麻了一下,他下意識皺眉避了一避。
可就在這時,沈明玉卻輕輕抓住了他的手腕,認真道:“殿下彆躲。”
殷君衡:……
不知為何,從小到大,殷君衡竟是第一次在一個病秧子麵前感受到了一種被人占了上風的錯覺。
但沈明玉手很軟,很細膩,輕若無物。
他隻要反手一捏,就能把這玲瓏脆弱的腕骨狠狠捏個粉碎……
沒錯,殷君衡殺慣了人,所以腦海中經常會有這樣嗜血的片段閃現而出。
可就在這一刻,他竟然忍了下來。
隻是手背微微繃緊。
任由麵前似乎一碰就碎的病美人專注地靠近他,用手帕一點點擦拭乾淨他臉上的血漬。
呼吸間,殷君衡能看清沈明玉那纖長卷翹的羽睫,濃密無限,下麵藏著一雙盈盈如水的含情眼,即便是抿著唇,也仿佛在笑。
淡香縈繞,衝淡了血腥的殺意。
殷君衡的心口悄然擂動了一下。
過了許久,殷君衡漠然斂回眼,想:沈鬆庭這個美人計,倒是真的有點東西。
即便不像,卻還是讓他有那麼一絲不舍得殺。
也罷,反正今日在宮內,沈鬆庭也遣人同沈明玉通了訊息。
倒不是先留在手裡,知己知彼,也好長久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