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無塵仙尊的事跡實在是知道的人太多了,所以辜玉樓稍微一猜就能猜得出來。
殷君衡說完“龍脈”兩個字之後,就不說話了。
辜玉樓看著殷君衡的臉色,又道:“其實我早先也說過,若是殿下要修行,未必隻有龍脈這一條路子可走。”
“殿下也該知道,我當年從萬毒宗出來是怎樣的境況。萬毒宗雖是四大宗門墊底,但總歸比夏朝這個連金丹修士都沒有的荒僻小國要強盛許多。”
“連萬毒宗都被那些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你覺得夏朝對上他們,會如何?”
殷君衡自然清楚。
但這會他垂眼靜靜看著水麵上自己俊美漠然的倒影,過了好一會,終於道:“我若是走了,你該知道我的手下這些人會遭遇什麼,夏國又會遭遇什麼吧。”
辜玉樓挑眉:“我從前竟沒看出殿下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殷君衡:“你不必嘲諷我。若是事情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我一定會走,不會做些無謂的犧牲。但現在還遠未到那種境地。”
“不錯,當年萬毒宗一戰確實慘烈,但那些人也在萬毒宗下了血本了,連長老和副宗主都被全然滲透,全宗上下幾乎遍布他們的眼線。而對待夏國,他們真的會投入跟當年對付萬毒宗一樣的力量麼?未必吧。”
聽到殷君衡談論當年萬毒宗的慘案時,辜玉樓眸光不覺逐漸沉冷了下來。
待到聽完殷君衡這一番言論,辜玉樓靜默許久,微哂。
“既然殿下這麼認為,那我也不乾涉殿下了。”
殷君衡敏銳地覺察出一絲異樣:“你想走?”
辜玉樓反問:“不然呢?”
這次輪到殷君衡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道:“郊外不安全了,那些人或許已經認出了你,你這時候若是離開太子府,就是眾矢之的。”
辜玉樓自然也清楚這一點,麵色頓時愈發沉冷。
殷君衡回過眼,又道:“你還是先留在我府中,療好傷再做打算吧。”
聽到殷君衡這句話,辜玉樓目光動了動,忽然笑了一下。
殷君衡凝眉:“你笑什麼?”
辜玉樓抬手托腮,眸中帶笑,但笑意有些淡漠地看了殷君衡一眼:“殿下不是無事獻殷勤之人,今夜留我已算是兩清。之後留我,隻怕那些人反而會盯上太子府,對殿下可未必是好事。”
殷君衡眉頭皺了皺,沒說話。
辜玉樓瞥了殷君衡一眼,見狀,索性就還是把心裡最想問的那句話問了出來:“殿下直說吧,留我在太子府,需要我做什麼?”
殷君衡沒想到辜玉樓這麼直白,一時間倒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可這時,他思索片刻,終於還是緩緩道:“你可否想辦法治好明玉的心疾,再教他一些修行的基礎法門?”
辜玉樓其實在殷君衡主動邀他在府中住下時就隱約有這個猜測。
但他總覺得,殷君衡是個乾大事的人,總不至於為了感情糊塗到這個程度?
可現在看來,倒是他高看殷君衡了。
而若是往日,在殷君衡提出這個要求後,辜玉樓會斷然拒絕,並且立刻離開太子府。
可現在不一樣了,辜玉樓自己也對沈明玉的體質有些興趣。
再加上,他確實暫時找不到太合適的去處。
所以,隻是稍許沉默了一下,辜玉樓就道:“可以。”
殷君衡:?
“你答應了?”他本來以為不費一番口舌,辜玉樓不會答應。
甚至都想好若是要他再付出點代價,他也能出。
沒想到辜玉樓就這麼答應了。
而辜玉樓這時看了殷君衡一眼,也沒回答殷君衡的問題。
畢竟,他現在更想要了解一下殷君衡到底對沈明玉的體質知道了多少,便徑直又問:“殿下,太子妃能修行之事,是那個天玄宗弟子告訴你的麼?”
殷君衡沒想到辜玉樓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皺眉怔了怔,但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稍微一思索,就沉聲道:“不是他,是明玉告訴我的。那個天玄宗弟子目的不純,恐怕是覬覦明玉的根骨當初才讓我休妃的。”
聽到這,辜玉樓眸光動了動,笑了一下:“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殷君衡感受到辜玉樓話中有話,立刻皺眉道:“你明白什麼了?”
辜玉樓又換了副表情,搖搖頭,淡淡道:“無事,我隻是覺得這些所謂的正道弟子都是一個德行。”
殷君衡感覺到辜玉樓恐怕知道了什麼,不願同他講。
但沉默了一下,殷君衡也並未多問。
辜玉樓說完這句,就不說話了,屋內一時沉默下來。
·
等二人沐浴完,已是醜時,外麵的燈籠都滅了,隻剩下月光如霜,靜靜照在庭前。
殷君衡找了自己的衣衫讓辜玉樓換上,辜玉樓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人在屋簷下,倒也不好挑剔,就勉強穿上了。
殷君衡自己換好衣服後,也不管辜玉樓,便徑直從側門出去,去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沒有地龍,也沒燒火爐,溫度很低,沈明玉卻已經躺在床上歇下了。
這時沈明玉就這麼和衣裹著錦被,在床上縮成一團,眉心淺淺蹙著,顯然是凍得有點難受。
殷君衡見狀,頓時劍眉皺了起來,心中暗自後悔方才讓沈明玉出去的時候沒考慮到耳房沒有地龍這件事。
當即俯身下來,低聲叫醒沈明玉道:“起來了,去正房中睡,彆凍著。”
沈明玉本來就受著凍,半夢半醒地睡著,這會殷君衡的嗓音一出現,他倒是立刻清就醒了一點。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沈明玉放下手,有些茫然望著麵前的殷君衡道:“殿下來了。”
殷君衡最愛看沈明玉這幅茫然又乖順的柔軟模樣,心頭微微一動,就主動伸出手作勢扶他道:“快起來吧。”
沈明玉困得慌又冷得慌,腦子不太靈光,這會見殷君衡伸出手,慢慢反應了一會,竟是主動就伸出手摟住了殷君衡的脖頸,將自己的頭靠在殷君衡懷裡。
還蹭了蹭。
溫熱香軟的身軀就這麼靠上來,柔順的烏發絲絲縷縷在殷君衡頸項處蹭了蹭,殷君衡渾身一震,差點沒把人推開。
不過很快,他心頭就溢出一絲難以抑製的欣慰感,把手臂一伸,就攬住了沈明玉的細腰,將人從錦被裡抱了出來。
殷君衡剛泡完澡,身上熱度還在,沈明玉尋到舒服的位置,頓時忍不住又往殷君衡懷裡貼了貼。
就這個動作,讓殷君衡唇角不自覺又微微上揚了一絲。
抱著人,殷君衡難得帶了一點莫名炫耀和欣喜的情緒,回了正房。
殷君衡進門時,辜玉樓正在用一隻手有些吃力地自己鋪床,聽到悶響聲,辜玉樓也沒回頭,下意識就道:“殿下幫我——”
“噓——”
辜玉樓眉頭一皺,閉口不言,轉頭看去。
結果就看到殷君衡抱著一個沉睡的玉美人就這麼走了進來。
沈明玉此刻攬著殷君衡的脖頸,姿態依賴地靠在殷君衡懷中,濃密羽睫垂著,在那雪白麵上投出一片細密陰影,薄唇紅潤,臉頰上也有一片淺淡的飛霞色。
露在外麵的半截小腿和手臂皆是如同玉雕一般,邊緣還透著一些淺淺的粉色。
辜玉樓沉默了。
他眉心不自覺跳了一下。
就神色淡漠且微妙地注視著殷君衡那向來冷若冰霜的麵上透著一種難以自抑的淡淡喜色,將沈明玉小心翼翼地抱到一旁的床上,輕輕放下。
簾帳落下,辜玉樓也看不真切床帳內的情形了。
接著,又不知道安靜了多久,就在辜玉樓都以為這兩人已經睡下了想要自己鋪床的時候,忽然又聽到殷君衡低聲說了兩句什麼。
然後,便是一個迷茫又帶著幾分柔軟的嗓音,窸窸窣窣的。
“殿下,你也快睡下吧,你披風都沒穿,彆凍著了。”
“好,我馬上來。”
不知為何,辜玉樓有些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