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宛州碼頭奮起殺夫(1 / 2)

未到飯時,宛州城外運河碼頭的譚記客棧冷冷清清的。

宋甜枯坐在客棧一樓正對著大堂的房間裡。

房間的門被黃子文從外麵鎖上了。

明明是春光明媚的三月,可宋甜覺得寒冷似從骨髓裡透出,把她整個人凍在了那裡。

她是宛州提刑所理刑副千戶宋誌遠的嫡女,父親是五品武官,到底是如何落到如今這一步的?

說起來不過是親爹不疼,繼母狠毒,為了巴結大太監黃連,把她嫁給了黃子文這人麵獸心的潑皮無賴罷了。

她手裡的銀子都被黃子文給揮霍光了,如今唯一能管束黃子文的黃連死了,她爹也死了,繼母閉門不納,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早上下船時遇到了豫王的小廝琴劍,宋甜隻來得及說了句“救救我”就被黃子文拽進了譚記客棧,不知道琴劍會不會把這件事稟報豫王,不知道豫王會不會派人來見她……

應該不會吧,她未嫁時雖見過豫王幾次,可豫王位高爵顯,怕是早忘了當年那個羞澀寡言的小姑娘了……

外麵傳來一陣調笑聲。

是黃子文和鄭嬌娘回來了。

隔壁房門打開又被關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接著就是叮叮當當的開鎖聲。

黃子文摟著鄭嬌娘踉踉蹌蹌走了進來。

酒氣在屋子裡彌漫開來。

宋甜抬眼看向黃子文。

黃子文清秀白皙的臉上泛著紅,一雙桃花眼盈盈含水,分明是吃醉了酒的模樣。

他看見宋甜坐在那裡,眼神迷離笑了笑,鬆開鄭嬌娘,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展開後杵到了宋甜麵前,把紙抖得嘩嘩響:“沒用的小賤人,老子把你給賣了!二百兩銀子,足夠我和嬌娘快活度日了!”

宋甜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張賣身契。

白紙黑字,朱砂手印,清清楚楚,她被黃子文賣給了行商蕭慶為妾。

繼母篤信佛法,常招攬姑子在家宣唱佛曲兒,夜深了就說些市井閒話,其中一位王姑子曾提到過這位販棉花的行商蕭慶。

蕭慶打著販棉花的旗號,其實專在宛州各縣招搖撞騙,以娶妻納妾為名買良家婦女在宛州城外碼頭做私娼。

不曾想有朝

一日,當時為受騙上當女子歎息的她也成了蕭慶手中的貨物……

宋甜看向黃子文,沉聲道:“這蕭慶專門買良為娼,我是官家女,若是吵嚷開去,這張賣身契也隻是白紙一張!”

鄭嬌娘是宛州碼頭的私娼出身,當初就是經蕭慶的手淪落風塵的,自然清楚蕭慶的套路,聞言眼波流轉看向黃子文,拽著黃子文的衣袖嬌嬌道:“我的哥哥,這可怎麼辦?咱們在書院街打的金釵,在成衣鋪買的衣裙,還有要典的房子——”

黃子文沒想到宋甜都落到這地步了,還敢在他麵前擺官家女的架子,把手裡的賣身契遞給鄭嬌娘,伸手就要打宋甜。

宋甜見狀,跳起來便往外衝了出去。

隻要逃出去,就有希望。

黃子文沒想到宋甜居然還敢逃,忙追了出去。

他到底是男人,腿長力氣大,三兩步趕上前去,左手采住宋甜的發髻,右手握拳劈頭蓋臉砸了上去,口中喝道:“賊婆娘,夫為妻綱,丈夫賣妻子天經地義,敢不聽男子漢的話,老子先打你個臭死!”

宋甜隻覺得腦袋一震,眼前發黑,耳畔都是拳頭落下的聲音。

客棧大堂裡稀稀落落坐了兩桌客人,見狀都看了過來,卻無人起身阻止——漢子打婆娘,旁人管什麼閒事?

黃子文有心把宋甜打怕,讓她再也不敢逃走,乖乖跟著蕭慶去做私娼,因此下手極狠,拳頭雨點般落了下來。

宋甜被打得撲到了櫃台上,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擺放的切羊肉的匕首。

她心一橫,一把把匕首拿起握在手裡,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轉過身朝著黃子文捅了過去。

捅進去,拔=出來,再捅進去。

鮮血飆出。

宋甜覺得臉有些癢。

原來血濺到臉上熱熱的。

她不管不顧,握著匕首在宋子文身上紮著捅著。

既然動了手,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黃子文沒想到一向嬌弱的宋甜居然會反抗,力氣居然還這麼大。

他滿臉驚愕,鼻口流血,捂著肚子委頓在了地板上,鮮紅的血浸透了新置辦的墨綠錦袍,起初宋甜捅一下他就抽一下,最後就一動不動了。

鄭嬌娘扶著門框滑了下去,整個人癱坐在那裡,裙子濕漉漉的——她被嚇得

尿失禁了。

客棧裡靜得嚇人,所有人都呆呆看著大堂中央已經成了血人的宋甜。

到了此時,宋甜反倒冷靜了下來。

因爹爹是提刑所理刑副千戶,書房裡放了不少有關律法的書,宋甜常在書房找書看,對本朝的律法頗為熟悉。

丈夫殺妻,大都可以脫罪;而女子殺夫,卻多是淩遲。

這世道,對女子何其殘酷。

宋甜果斷拔出匕首,為保證黃子文死透,又在他喉嚨處心口處紮了好幾下,然後在黃子文身上蹭去血跡,對準自己的心臟用力刺了進去。

劇痛如期而至。

“宋甜——”

聲音……有些熟悉。

宋甜下意識抬起頭向前方看去。

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疾步而來,單膝跪下,伸手攬住搖搖欲墜的宋甜。

鳳眼清澈,鼻梁挺直,肌膚雪白,圓領白袍,俊美清貴仿若神祇……是豫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