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魏朝一年裡有一半氣候陰冷,人人愛香。若手捧的暖爐裡添一搓香 ,無論氣味恬淡,還是花香馥鬱,都叫人心曠神怡。
若問魏朝當世有名的香料出自何處,自然是京城的香料鋪子——守味齋。
穩守京城的鋪子,不光靠珍奇的香料,更有秘不外傳的調香手段。憑借著無法模仿超越的香味,最近幾年裡,守味齋的蘇家真是日入鬥金,吃穿不愁。
都說福貴自古是一家,蘇家坐擁金山,“富富”有餘,卻終究算是個商家,與那權貴還有隔山跨水的距離。
自從蘇家大爺蘇鴻蒙領了京師榷易院的差事,那腳指頭尖總算勉強夠到官宦府邸的門檻了,真叫人欣喜若狂。
這榷易院專管魏朝的外海買賣貿易,而大爺在其下的市舶司裡專管香料選買。
雖然他隻是個小小香藥庫使,領著微薄的薪俸,可是對於蘇家來說,這是兒女們將來登天的騰雲梯。
差事辦下來後,蘇大爺決定帶著全家專程去老家蔭州的祖祠,叩謝祖宗的陰德庇佑。
一家子準備頭臘月上船,這年也要在老家的祖宅裡過了。蘇大爺決定年後再折返回京,免得耽誤新官上任。
彆人打點行李都是麵帶喜色,隻蘇大爺的嫡出二女兒蘇彩箋有些怏怏不樂,臊眉耷眼地看著屋裡的幾個丫鬟替她打點行裝。
蘇彩箋的貼身丫鬟喜鵲是個會看眼色的,一看二小姐這霜打的模樣,立刻猜出了她的心事。
“二姑娘,您是不願看見‘她’才不高興的?”
蘇彩箋撕扯著手裡的繡花樣子,百無聊賴地瞟了喜鵲一眼:“就你話多,真該給你起名叫葫蘆,悶起嘴兒來,免了聒噪!”
喜鵲一聽,便知自己猜得沒錯,當下賠笑道:“奴婢若成了啞巴,那您豈不是要悶壞了……二姑娘也多慮了,我老早就問過了給老家送過東西的小廝,‘她’雖然被送到了老家,卻並不在老宅裡住,據說一年裡有幾個月都是去山上的廟庵找老尼姑講義經文。您就算回去了,也不見得能看見她呢!”
聽了這話,蘇彩箋的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既有些釋懷,又帶了絲惋惜:“……她這是要出家?何必呢?我們蘇家又不是寒酸人家,就算她嫁不出去,養她一輩子也行……”
可話鋒一轉,她又探身問道:“我過去後,當真不會常看見她?”
喜鵲多機靈的一個人,趕緊回道:“放心,奴婢自會跟老宅那邊的管事囑咐好,保管叫姑娘你住得舒心,看不見煩心的人。而且有夫人在,她也會替姑娘考量周詳的。再說了,您和陸公子的親事可是板上釘釘了,倆家換過八字婚帖,也供奉在各家祠堂裡月餘了,這蘇陸兩家都是順風順水,更上一層樓呢!這就是天作之合,豈是旁人能奈何的?你就甭理會旁人了。”
這話說得蘇彩箋滿麵烏雲儘散,想起她的未婚夫陸誓的一表人才,更是喜不自勝。一時間,倒是將心頭的擔憂拋在了九霄雲外。
隻是屋外一個聽著屋內閒話的小丫鬟側耳旁聽,聽了滿頭的霧水。
她是新來的,自然不知道二小姐話裡忌憚的那個“她”是誰,所以跟著喜鵲去庫管領月錢時,便好奇地問了一嘴。
這新來的小丫鬟鳴蟬是喜鵲的遠親,所以喜鵲也愛照拂她,倒是耐性道:“你也知道二小姐頭上還有個姐姐,雖然也是嫡出,卻不是我們丁夫人所生。”
鳴蟬立刻點了點頭道:“這我知道,我們夫人頭前還有位早亡的夫人胡氏,那位夫人還有一兒一女……不過聽說大小姐遭逢了意外,成了瞎子,被送到去了老宅……”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喜鵲瞪了一眼:“就你話多,真該改名叫葫蘆!記住了,想在二小姐的院子裡辦好差事,就少提大小姐!”
話點到這份兒上,鳴蟬也有些明白了,原來二小姐不想見的,就是她那位同父異母的姐姐啊!
那位蘇家大小姐得眼疾也不過是這兩年的事情,她模樣生得好,據說蘇陸兩家定下的娃娃親,按道理,陸家原本應該娶那位大小姐。
若不是大小姐後來得了眼疾,陸家這門親事說什麼也到不了二小姐的頭上。
這樣一來,二小姐的曲折女兒心事,也就讓人一目了然。不過現在看來,那位大小姐豈不是可憐!
好好的姑娘如今也不過十八,卻有了眼疾,正經的宅門哪裡會要個瞎子媳婦?
可若讓她與人為妾,現在的夫人丁佩難免掛上苛待繼女的惡名。聽說那位大小姐高傲著呢,家裡先前要給她許一戶窮秀才,那大小姐抵死不從,父女倆大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