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雲鬢添香 狂上加狂 11566 字 3個月前

蘇落雲卻不管父親的泄氣話,隻細細問了父親倒賣禦供的流程,略想了想道:“按照道理,榷易院的禦供庫存就算剩下過期,也不可倒賣,而是直接銷毀……”

她又想了想,篤定道:“我曾聽陸靈秀說過,她祖父那會,趕上饑荒天災,榷易院派人去祖宮內請旨,然後讓她的祖父找尋門路,將本該銷毀的禦供錦緞售賣,然後直接撥銀子入戶部,算作天子施愛眾生。現在山西鬨著災荒,北地也是戰亂不斷,父親不妨將銀子吐出來,再說服院使去向陛下請命,隻要得了陛下的旨意,這批禦供就可算作奉旨售賣。到時候,你拿銀子走賬,充到戶部裡去,這件事兒也算是落地了。”

蘇鴻蒙聽得都要笑了,瞪眼低聲道:“我才拿多少銀子?那大頭都被院使,和其他的庫使分了,甚至還有一部分給了內侍監的公公。我願意吐出到嘴的肉,他們願意嗎?”

說著,蘇鴻蒙又在地上繞走了幾圈,拍著手道:“難道你還要我跑到諸位上司的府宅,說我的夫人和女兒都瘋了,宅院內鬥得要將榷易院的天給捅漏了不成?我現在連夫人要挾我的話都不敢露,隻怕上麵的人連我一起哢嚓了!你呀,也是太天真了!”

落雲卻語調不變道:“我沒說要大人們拿錢,我的意思是父親你拿出錢來,將所有的窟窿全都填平。”

蘇鴻蒙聽到這,不由得蹦了起來,壓著嗓門嚷道:“你瘋啦!你知道這一筆究竟是多少銀子嗎?我全填了?那豈不是要傾家蕩產?”

蘇落雲不為所動,冷聲道:“守味齋經營這麼多年,絕不會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子來。父親罔顧國法在先,若是能免牢獄之災,罰些銀子進去不也是應該的嗎?與其一直忐忑不安,被人拿捏著七寸,不如花錢免災,絕了後患。”

要蘇鴻蒙拿錢,是跟拿命一樣的。他雖然知道女兒說得有理,這法子也不失為補全的法子。

可是要他真的出血,真是比死還難受。

蘇落雲深知父親的脾氣秉性,也知道若不是觸到痛處,很難讓他下定決心。

想到蘇宅管事給她透的話,落雲冷笑了一聲又問:“丁氏這次叫你來,隻是簡單敲打我的?難道沒有彆的話?”

蘇鴻蒙被女兒這麼一問,說話又有些支吾,遲疑道:“哎,丁氏也是在你這吃了大虧,心有不甘,便跟我說,想讓你嫁給丁家舅舅的大兒子……”

說完這話,他看見女兒又端起了茶杯,趕緊後仰,生怕女兒又一杯熱茶潑過來。

不過落雲並沒有潑,隻是舉杯孤咕嘟一口飲儘,然後慢條斯理道:“如今我的瘦香齋生意還算興隆,丁家若娶了我,還真是娶了聚寶盆。隻是人的肚腸都是越吃越貪。也不知我這個繼表妹夠不夠丁家兄弟的胃口,彩箋的婚事還沒著落,乾脆許個她二表哥得了。爹爹你的年歲也大了,估計活不過丁氏。等你伸腿閉眼的那日,隻怕我們蘇家的鋪子都改姓丁了……就不知道丁家舅舅會不會體恤蘇家的三個兒子,給他們剩下點殘羹剩飯……”

落雲說得慢慢悠悠,可惜蘇大爺的眼前,已經出現了靈堂棺材前,他三個兒子被丁家混賬兩兄弟轟攆的畫麵了。...

依著他對那丁家無賴的了解,落雲的話可不是危言聳聽!

還真當他不知道,丁氏一直偷偷接濟娘家,原也不過小打小鬨,如今捏了他的把柄,就要獅子大開口了啊!

如此一比較,若能解了丁氏的轄製,就是舍出去座金山也值了!

最起碼,不會叫彩箋,還有錦官錦城被這個娘親給拖累了,不然的話,光是丁家舅舅的德行,就會一家子吃定他一輩子!

蘇鴻蒙就算不做官,還有萬貫家產,賠進去的銀子,日後再賺。可若是一旦東窗事發,不光是妻離子散,所有的家產還是要沒收充公的。

其實這些,蘇鴻蒙心裡也想過,隻是從來沒有如女兒這般細致有條理地將利害關係擺開了來說。

如今,被女兒這般細勸,他終於痛下了決心。

女兒說得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與其總是被丁氏這麼要挾著,不如解了頭頂的三尺利劍,然後再甩脫了那心思歹毒的婆娘。

可是女兒的法子還是有些不周瑾,這請示陛下的事情,又該如何辦?

蘇落雲的心裡卻已經有了章程:“每個月,宮裡不都是派人與你對賬嗎?你門路廣,多使些銀子,隻說你想立功求官,可不得院使的重用,便想走走路數。隻要能買下他這張嘴。回頭,你再跟院使大人說,上麵不知怎麼似乎得了消息,過些日子恐怕要來查賬。院使大人必定心慌,你再表示一下,情願替大人分憂,填補了賬麵。這樣一來,院使主動跟宮裡請命,你出銀子,院使大人露臉,皆大歡喜,也算卸了炸雷。”

蘇鴻蒙聽著,覺得這倒不失為個法子,隻是要想做成,必定又要舍出許多人情銀子。

想到要拿出那麼多的錢銀……蘇鴻蒙又是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走出甜水巷的時候,腰背佝僂,腳步也沉重了許多。

父親走了以後,蘇落雲卻沒有長出一口氣。

私賣禦供,這事兒其實也可大可小,端看找的人對不對門路,外加銀子使得小不小氣了。

隻要蘇鴻蒙想清楚了,肯出銀子平賬,這種替陛下解憂的好名聲,院使們也樂得其成。

父親若解了這檔官司的憂困,一定是要大出血了。依著他的性格,絕不會輕饒了丁佩,可不再是送到鄉下這麼簡單。

到時候,她那位繼母算是將路走死了,好日子也終於要到頭了。

可是她又太了解這位蘇家大爺,就怕父親剖腹藏珠,把錢財看得比命還重。

往後的幾天裡,她還得勤督促著父親,讓他莫要變了心思。

想到這,她不覺得心腹有些淤積存氣,便起身踩著地上新鋪的卵石小路,去院子裡散散步

隻是剛出書房門口,她突然嗅聞到一縷淡淡的樟木根香。

落雲疑心門口有人,便開口問詢。

正好香草送走了蘇大爺剛剛回來,看著大姑娘對虛空說話,便道:“大姑娘,院子裡沒彆人,您在跟誰說話呢?”

蘇落雲愣了愣,突然想到前兩天世子府剛派人給歸雁送來了些香,也許弟弟點了香,散在門前。

不過她現在也顧不得這些,隻能盼著父親早點了結了官司。

待官司了結,她還要勸父親不要太執著官位,早點推了榷易院的差事才好。不然依著他&#30340...;為人處世,遲早要爆出更大的驚雷,連累了她和弟弟。

那蘇鴻蒙起初還好,真的很積極地跑這事情,可沒幾日的功夫,便沒了動靜,就連蘇落雲去守味齋找蘇鴻蒙,他也推說不見。

後來還是蘇落雲堵在了榷易院官署的門口,這才堵住了蘇鴻蒙。

蘇鴻蒙見甩脫不得女兒,隻能將她拉到了附近的茶肆,尋了僻靜的雅間說話。

“丁氏那婆娘當時也是氣急了,回頭來跟我痛哭流涕,直說她是怕我不要她,才那般行事的。若能安穩過日子,誰願意沾惹腥臊,難道她盼著我家破人亡,然後一家老小要飯吃嗎?她說了,隻要你已經曉得其中的厲害,不再在人前拿她的出身說事,讓錦官錦城好好考學,她可以既往不咎,絕不再拿這事要挾我……置於你說的法子,那算什麼法子?是另一種傾家蕩產罷了!”

蘇鴻蒙說這話時,一臉輕鬆,不見那日來找女兒的惶恐不安,一副“此事到此為止”的口氣。

原來他那日回去後,便找了賬房拿賬本子攏賬,賬麵的銀子不夠,就得賣地賣鋪子折錢。

他這麼折騰,丁氏自然聽到了風聲,挑著細眉問他要鬨哪樣時,蘇鴻蒙倒是硬氣一回,說自己要賣家產填窟窿,將倒賣的錢數全都填上。

丁氏一聽,衝過去便將賬本地契搶了過來:“那丫頭瘋了,你也跟著瘋了?竟然聽她的餿主意?”

丁佩拿短處要挾人時的狠勁兒至此消弭了大半,頂著燙傷的半邊臉,梨花帶淚,哭著問蘇鴻蒙,真當她是心狠的人,要整治得蘇家不得安寧?

但凡蘇鴻蒙真心待她,她都會一心幫襯折蘇鴻蒙壯大家業,哪會乾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蘇落雲出的招也太蠢了,難道就為了不落下把柄,就要散掉蘇家大半家財?

丁佩這麼一示弱服軟,蘇鴻蒙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難道真為了“萬一”就要折出大筆的錢銀?

再說,這貪墨了禦供的錢銀,又不是他一人獨拿,憑什麼要他填銀子,再叫上司去請功買好?

不過他心裡起了猶豫,可麵上卻將算盤吧啦得山響,嚇得丁氏以為他真要賣地賠錢,隻是軟話服軟,直向老爺賠不是。

她當初也是算準了能嚇住蘇鴻蒙,這才大鬨一場,又不是真的想魚死網破。蘇鴻蒙若真賣家產賠了公賬,她的兒女豈不是少了大半家業。

於是丁佩重新撿拾起一貫的溫柔小意,又叫來丁家哥哥賠不是,總算叫蘇鴻蒙順氣一些,就此偃旗息鼓。

丁佩覺得自己拿捏了蘇鴻蒙的這場大雷,也足以威懾蘇落雲那小蹄子,就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個的便是了。

而蘇落雲現在也算鬨明白了蘇鴻蒙又想和稀泥,稀裡糊塗混過去的心思。

他說得萬無一失,可能嗎?看父親這意思,也壓根不想請辭公職。

今年他替人倒賣了禦供,難道明年就能洗手不乾?年年如此,習以為常,一旦東窗事發,豈不是更要傾巢無完卵?

落雲還想勸誡父親,可是蘇鴻蒙卻不願意聽:“好了,我管不了你,你向來主意大,能做自己的主,但休要想著掌管全家。以後你自過你的,沒人再招惹你,你也行行好,莫要攪合了蘇家的...正經日子!”

聽丁氏說蘇落雲好像指使胡雪鬆收集她的醜事,蘇鴻蒙也惱了這女兒。

說到底,都是蘇落雲不省心,先來招惹繼母,這才鬨得家宅雞飛狗跳。他那日也是被灌了迷藥,被個黃毛丫頭言語驚嚇,竟然失心瘋要賣家產填窟窿。

就此他做個和事佬,止了兩邊紛爭,大家不就可以太太平平地過日子了嗎?

蘇落雲還想再說,卻彆蘇鴻蒙不耐煩地轟攆了出去。

當她出了茶肆時,正午的陽光猛烈傾灑全身,可是她的心卻冰涼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