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將不在, 軍心一下子渙散。
這樣的攻防戰,還如何堅持下去?
號稱銅牆鐵壁,隻要有足夠的糧草就能固守二個月的嘉勇州, 不到兩天的時間,就城頭換了旌旗,徹底易主了!
當裘振被迎進嘉勇州時,站立在城頭,看著丟盔棄甲潰敗而逃的大魏兵馬,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攻占嘉勇州這樣的兵家重鎮,會如此順利。
大魏的帥才竟然如此不堪,也是天公自有定數,這一朝的氣運就此要到頭了!
此時他立在城頭,朝著遠山望去, 越過嘉勇州,再過一道山便是經州,還有梁州等數州, 而繼續往前, 再無險山阻隔,可以一馬平川, 一路打到京城去了。
就在此時,城下的隊伍已經重新集結, 那些身上還浸染著鮮血的叛軍, 一個個臉上也洋溢著浴血廝殺後的興奮, 紛紛舉起手裡的兵刃,振臂猛喝:“裘統領威猛蓋世, 雪恥聖德,功績蓋天!”
一時間高喝的聲音, 似乎震得地皮都微微發顫。
這個口號,是裘振示意人傳下去的。他的副統領的稱號自動去掉了個“副”,而那句“雪恥聖德”則是點名了當年聖德先帝禦駕親征的典故。
當年聖德先帝戰敗的恥辱,就是要靠功績蓋天的裘振來洗刷!
一時間,叛軍的聲勢大漲,眼看著整頓一番,便要一路南下。
嘉勇州丟的實在太快了!以至於臨近幾個州縣的駐軍完全來不及反應。遷北營的大軍倒是開始集結了,可是走到一半,就跟潰逃的嘉勇州官兵走了個頂頭碰。
當騎在馬背的上的趙歸北聽聞嘉勇州失守的消息,氣得哇呀呀怪叫,朝著那些潰敗下來將領的臉上狠狠唾了一口。
那些將領還不服氣,斜吊眼睛道:“彆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你在,可能打得不如我們呢!”
趙歸北惡狠狠道:“若是我,他媽的寧可被吊死在城牆上,也絕不後撤!做了貪生怕死的逃兵!”
可惜現在痛罵這些人也沒用了!趙歸北立調轉馬頭,趕著回去給父親送信。
身為行軍打仗之人,當然明白嘉勇州的重要性。
接下來的經州依托天險,是最後一道防線。若是裘振如此驍勇,那麼經州能不能守得住,也成了未可知的變數。
這些曾經讓朝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義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壯大成了一隻怪獸,若是不能及時遏製,後果不堪設想!
再說那丟盔棄甲而去的王昀,此番實在是因為備戰消極,才會這麼快就潰不成軍。
而且他跑得太快,壓根沒有布置有序撤軍,以至於手下的大半兵卒被俘,留在嘉勇州。
這些兵卒為了活命紛紛加入叛軍,壯大他們的實力,而他留在嘉勇州的糧草自然也便宜的了叛軍。
如此嚴防死守的兵家重鎮,被人這般輕易地洗劫占領,且自家傷亡慘重,王昀的麵子與裡子也全失了。
就算王昀的手下養著善於文墨的刀筆吏,也沒法下筆去寫報呈皇帝的奏折。
可是不寫又不行。照著叛軍的架勢,他們還要繼續揮兵南下。
實力大傷的王昀現在也不得不向朝廷請求支援,重新調派糧草人手。
同時他也分彆給六皇子,還有宮裡的皇後寫信,要他們儘早做好準備,提防皇貴妃九皇子一黨借機會相逼。
這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朝堂之上。
關於王昀將軍早早撤退家眷,麵對叛軍消極應戰的奏折也擺滿了陛下的桌子。
瓊貴妃一黨等待這樣的機會甚久。
貴妃的兄長當初被王昀以玩忽職守的罪名斬殺在前線,此等血海深仇怎能讓人忘記?
現如今,王昀丟了大批的將士,帶著自己的夫人早早逃離,又比她的兄長強到哪裡去?
九皇子和他的幕僚們也死咬著王昀早早將家眷送走這一點不放,痛陳王昀匹夫誤國,不堪上將軍的大任。
他守丟了嘉勇州,相當於大開門戶,周圍的幾州也朝不保夕,若不再派得力人手,大魏的萬裡江山就要折損在了長溪王家的手裡!
魏惠帝聽聞嘉勇州失守,也是勃然大怒,一天的功夫,連下六道聖旨去痛斥王昀。
兵部的驛馬都要跑得冒煙了。
要不是長溪王家的族長前來請罪,皇後也為那王昀求情,陛下可不會隻輕飄飄地罷免了他的將軍之位。
王昀跟貴妃的平民兄長到底不同,有著王家做後盾,再加上往日軍功的加持,總算是保住了一命。
陛下老早就想卸了王家的軍權,這次倒是不錯的契機。可惜王家得寸進尺,居然還死抓著軍權不放,又要推舉另一個王家人繼任。
所以貴妃撲到前朝,指著王家人的鼻子破口大罵,問他們:同樣的錯處,為何王昀不用死?
陛下隻閒閒觀戲,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隻讓瓊貴妃狠狠大鬨一場,滅了王家氣焰。
於是朝堂上幾番唇槍舌戰之後,王昀的上將軍之位便空了出來,而九皇子的人咬死了不放,堅決不讓王家的其他人上位。
大魏一向文盛而武衰,可堪一用的人也不多,最後的人選,似乎隻有那麼一位了。
於是,曾經跟王昀爭奪上將軍之位的駙馬趙棟,這次順理成章地頂替上位了。
趙棟領命,不日前往前線,承擔抗擊叛軍的大任。
趙歸北從自己的上司嘴裡早早就得了這消息,一路騎馬奔到了遷西大營,告知韓臨風這個好消息。
他說完了陛下的聖旨後,還很是興奮道:“此前因為母親的幾次阻攔,父親都不能成行,沒想到這次母親居然肯放人,讓我父親來前線了。”
韓臨風聽了,並沒有趙歸北那樣的興奮。他這幾日夜裡,也是時常失眠,看著遠處山河久久沒有睡意。
丟了嘉勇州之後,那個裘振胃口大開,不斷擴張地盤,又一口氣攻破了王昀退守的經州要塞。
若是再任憑叛軍這樣勢如破竹下去,打穿到京城,也隻是時間問題。
就算漁陽公主再怎麼心疼夫君,陛下大約也顧及不到女兒了,隻能趕緊讓趙棟前來作為滅火的救兵。
趙歸北此番前來,是想說服韓臨風去父親麵前毛遂自薦,投靠在父親的營帳下當差。
在他看來,韓臨風比父親的許多老部下都要驍勇能乾,若是被埋沒在糧草營裡,豈不是暴殄天物?
他想要替父親招攬人才,這才屁顛顛地來當說客。
說得意猶未儘時,蘇落雲正好拎提著食盒送飯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跑到鳳尾村來玩的小姑子韓瑤。
韓瑤這幾日總是被母親拎著耳訓斥。她雖然性情柔順,卻也不能忍,借口給嫂嫂送些新得的布料子,便請托了父親派馬車將她送到鳳尾村玩幾日,也順便鬆緩一口氣。
現在她被母親罵得甚至有些起了恨嫁之心,恨不得早點嫁入京城裡,天天看婆婆的冷臉子,也好過被親娘熱罵。
落雲很是同情小姑子,但能做的也隻是多容留她幾日。若是王妃不滿,小姑子儘可以推到她身上。
反正她虱子多不怕身子癢,對於得罪婆婆也不在乎多一兩件了。
結果韓瑤進來時,發現那個愣頭愣腦的趙歸北也在。
她用扇子半遮了自己的臉,問過了安好後,道:“你的鼻子倒是靈,今日嫂嫂帶了炙烤的鹿肉,你可有口福了!””
既然小將軍也在,自然要容留他吃一頓飯。待四個人坐下的時候,便在一處吃一吃酒。
趙歸被想起近日的傳聞又道:“其實那叛軍的軍心不穩,倒也不必怕他們一鼓作氣打殺過來。”
韓瑤好奇道:“為何這麼說?”
趙歸北大口吃著卷著青菜的鹿肉,然後說:“你在城裡都沒聽到?那個曹盛徹底跟裘振決裂了。他親筆寫下了檄文,痛斥裘振丟棄初衷,隻知內耗,抱有狼子野心。同時陳明自己先前被裘振囚禁的隱情。他已經離開了舊部,尋求其他收複故土之正法,希望因他之名投靠叛軍的子弟要認清是非,不可再舉戰刀指向同為大魏子民的將士了。更希望那些義捐的豪紳不要再因他之名,秘密給裘振捐助了。”
這封曹盛的親筆書寫的檄文被木板拓印,印了無數張,不僅在叛軍的營地周圍散發,城裡也發了不少。
趙歸北並不知道這書信有沒有傳遞到南地去。但是最起碼邊關的幾個州縣,都已經傳揚開了。
所以裘振雖然連連得勝,可是這幾日叛軍的逃兵也有不少。
曹盛的威名太盛,承載了許多邊民的故土之夢。而且他的確是在義軍的軍營裡突然失蹤,不知下落。
他的字跡也為許多義軍部將熟知。
在看到曹盛痛斥裘振利用他傷重,而軟禁了他時,許多曹盛的老部下都不能忍,差一點就領兵前去緝拿裘振了。
奈何裘振如今在義軍裡威名也不弱,更是有一批鐵杆簇擁,所以這書信的苗頭一起來,義軍上下也是經曆了一場清洗,部將調換頻繁。
總之,裘振以血腥雷霆手段,將所有能威脅到自己的人都遠遠隔離開了。
這番人事的震蕩,才是讓叛軍暫時停歇下攻勢的根本原因。
要不然,依著叛軍一舉攻下嘉勇州的的氣勢。一口氣打到梁州也不無可能。
韓臨風和蘇落雲聽了趙歸北這話,卻有些波瀾不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