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雲這麼想, 是有緣由的。
就在前幾日下了一場新雪,落雲和入宮的韓瑤在禦花園的暖閣裡吃糕餅,順便賞一賞暖閣外飄零的雪花。
就在這時, 韓逍也來了,自從被鄭小姐折了麵子後,韓逍也知道自己的詩詞斤兩,再想起以前宴會上彆人對自己的奉承有多少水分,就變得有些不愛出宮見人,且需要些日子來修補一下自己受損的自尊。
現在就算麵對一地新白,昔日雅氣十足的韓逍也毫無詩興可發,隻是抱怨宮人掃雪不及時,害得他差點摔倒。
韓瑤看他的喪氣樣,逗趣道:“都快娶媳婦了, 怎麼人倒變得俗起來了?以前下雪時,你向來是要吟誦半日的。等你成親之後,跟弟妹出去立府, 二人吟詩作對, 當真是神仙眷侶啊!”
韓逍當時翻的白眼仁都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我哪敢在大儒的孫女前班門弄斧?她可彆用她祖父的筆給我臉皮戳漏了。”
這話一出,韓瑤被逗得哈哈大笑。
韓逍跟嫂嫂和姐姐一起賞雪飲茶, 再續杯茶水的時候,懷夏特意繞過去給他添的。
這原也沒什麼, 不過韓逍低頭看了看茶水對懷夏說了一句:“還是你最貼心, 早知道就不讓你去哥哥的院了。”
懷夏當時聽得臉一紅, 偷偷看了太子妃一眼,趕緊退下了。
落雲表麵不動聲色, 卻看了一眼韓逍的茶杯,發現裡麵放了一顆甜梅。
原來韓逍飲茶卻不耐茶的澀味, 最喜歡往裡放些梅子了,這是近身伺候他的丫鬟才知道的。
懷夏能這麼做也是有緣由的。之後落雲閒問了寄秋一嘴,才知道懷夏跟著世子入京前,原本是韓逍院子裡的侍女。
隻是世子當時進京,宗王妃作為主母總要給大兒子挑些貼身的丫鬟,年齡還不能太小,畢竟韓臨風也那麼大了,入京總得有些通房的丫鬟。
再加上懷夏這丫頭模樣怪俊的,宗王妃也怕她耽誤了韓逍的學業,就把懷夏撥給了韓臨風。
起初這些丫頭們都挺高興的,畢竟世子爺生得俊美,氣質脫俗,若是成為他的妾侍,成了半個主子也不錯。
可惜這位世子爺無論在外麵怎麼花天酒地,回來後對自己府裡的丫頭卻看都不看一眼。
懷夏以前也曾經跟寄秋她們抱怨過,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繼續跟著二公子呢。
畢竟以前懷夏還是挺招韓逍喜歡的。再然後就是蘇落雲入府,她們又被撥去服侍世子妃了。
聽到這,蘇落雲才恍然,原來懷夏跟老二還有這樣的淵源,也難怪她知道二皇子的習慣,給他的茶裡添梅子了。
隨後幾次,落雲都發現這懷夏對二皇子有些上心。
就算韓逍是他的舊主子,以前在梁州府裡時,她可沒看見懷夏這麼對韓逍有意無意地示好過。
其實細細一想,也很簡單。以前在梁州府裡,韓逍就算娶妻納妾,還要在宗氏的跟前過日子,懷夏不得宗王妃的喜歡,王妃又不許下人帶壞她的小兒子,自然要避忌些。
可是現在,公公進京做了皇帝,韓逍一下子變成了皇子,等成親後,就要出去立府自己封王過日子了,若是能成為王爺的侍妾,豈不是比出去嫁普通人要強?
更何況現在韓逍對未過門的未婚妻頗有微詞,那鄭小姐又是飽讀詩書的女子,也做不出磋磨下女的事情來。若是能再跟二皇子,當真是比出府要強。
摸清了懷夏的這點小心思,落雲覺得第一個就應該先將她打發了。
小叔子現在還沒有成婚,可是已經定了親事。
如果這個節骨眼,懷夏成了韓逍的通房,等以後鄭小姐嫁過來,搞清楚了夏氏從東宮出來了,就算不明麵說出來,心裡也會起了誤會,以為是兄嫂往弟弟的房裡塞人。
再加上香草和寄秋也是到了該嫁人的年齡了,落雲便索性一起跟她們講了,給這幾個丫頭都好好安排一下前程。
不過這三個大丫頭聽她說要安排她們嫁人的反應,她也是看在眼裡。
香草是不舍主仆之情的悲傷,寄秋是暗自歡喜,而懷夏卻是帶著無儘的懊喪。
落雲將懷夏的反應看在眼裡,也知道自己先前的懷疑並非多想。
她事後趁著其他兩個丫頭出去的時候,還特意點了點懷夏:“雖然二皇子跟我們一樣都住在宮裡,可是再過些日子,他便要成親迎娶鄭家姑娘了。我看你這幾日總是有事無事地往二皇子的宮院跑,是那邊有什麼相熟的丫鬟故人嗎?”
她問得雖然語氣平和,可是懷夏卻知道自己伺候的這位太子妃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以前眼盲的時候都是心思透亮,現在更是瞞不得她。
所以懷夏決定趁著太子妃給她定親前,還是自己先說,說不定主子心軟,就成全了她呢!
想到這,她撲通跪下道:“太子妃!奴婢一心仰慕二皇子的才學,您若是想換換身邊伺候的人,請將奴婢賞給二皇子吧,我以前就是二皇子院裡的,二皇子為人好,也對奴婢憐惜有佳。奴婢過慣了宮裡的日子,不想出宮嫁人!”
落雲語氣平和道:“你若是在梁州說出這樣的話來,隻要二皇子和母後同意,我會立刻放你過去。可是現在,這是在宮裡,二皇子又是定了親的人,我這個做嫂子的憑什麼趕在大婚前往小叔子的房裡塞人?”
懷夏咬了咬嘴唇,小聲道:“……那二皇子若是現在來求您,是不是我就能過去了?”
落雲想著這幾日那懷夏總是麵色含春,偷偷癡笑,心裡便明白,她應該是跟老二有些什麼眉目了。
還是那句話,若是在梁州時,他倆生情,可以用情難自已來解釋。
可是現在到了規矩更嚴的宮裡,懷夏卻逾矩來了這麼一出,顯然是存著投機的心思。
既然自己的話都已經點到了這個份兒上,懷夏還是執迷不悟,還妄想用這兩年的主仆情給自己前程鋪路,落雲覺得不必給她留什麼臉麵了。
所以她淡淡道:“二皇子宮闈的事情不歸我管,不過你的事情我會麵呈陛下和皇後,讓二聖決定好了。”
懷夏一聽這話,臉一下變白了,急切喊道:“太子妃,萬萬不可!您若是說了……那奴婢豈不是沒活路了!”
落雲眸光微微變冷:“你也知道不妥,卻想拱著我為你出頭,懷夏,你在我身邊這麼久,我竟然沒看出你還有這麼大的心思!”
當初她跟韓臨風成婚時,韓臨風將這兩個丫頭撥給了自己,然後一直服侍到現在。
平日裡,貼身服侍的都是香草和寄秋,懷夏偶爾會靠邊。那時落雲隻是覺得這丫頭乾活愛挑輕巧的,其他的倒也沒什麼。
畢竟她也不是挑剔刻薄下人的主子,沒有大毛病,大家都相安無事。
沒想到入宮以後,懷夏的心思居然變得這麼大了。難道這宮殿真是醜陋人心的照妖鏡,無限放大了人心中的欲念?
就在這時,寄秋她們也端著果盤進屋了,一看懷夏痛哭流涕的架勢,也嚇了一跳。
落雲心知這丫頭不能再留了,隻是念在主仆一場,安家的銀子總也要給些,不過她婚嫁的事情,落雲也不會再費心操持,她出宮以後,自尋了家人,由著家人操持去吧。
寄秋和香草原本還想替懷夏求情,可是聽了緣由,嚇得她們也不敢出聲了。
這個丫頭的心思可真大!她若真得逞了,太子妃就要背負縱容下人勾引皇子的罪名。
那以後太子妃跟未來的二皇子妃該如何相處?皇後那邊剛剛緩和了的婆媳之情都得散去一半!
而且太子妃沒派人將懷夏送去領罰,已經是念及了主仆一場情分,她們可不敢求情留下這麼個禍害精。
香草也覺得懷夏這麼做太坑主子,氣憤填膺道:“怪不得懷夏這幾日闊綽起來,我無意中從窗外瞥見她偷偷擺弄一副新鐲子,看起來就金貴得很,該不會都是二皇子的饋贈吧?”
落雲聽得心念一動,問什麼樣的首飾?
香草探頭看了看,發現懷夏正在下趟的廂房裡跟寄秋哭哭啼啼呢。
懷夏跟寄秋都是梁州世子府裡出來的,自然感情更要好些。
趁這個功夫,香草乾脆回房去,將懷夏藏在衣箱隔層裡的那對鐲子找了出來給落雲看。
落雲凝神看這鑲嵌了珍珠寶石的黃金鐲子,那繁複的花紋當真是工藝精湛,民間並不多見,應該是禦貢一類,難怪香草會懷疑這鐲子是二皇子給她的。
落雲盯著鐲子上的長著鷹翅獅頭的花紋,沉思了片刻,才緩緩道:“既然是彆人饋贈她的,那你就給她送回去吧,總歸是個念想……
像懷夏這樣的丫頭,若不是犯錯被押解走,想要放出宮外總要有些手續要走,隻是落雲不允許她再四處溜達,隻老老實實跟人交接自己手裡的差事,
不過落雲去跟母後請安回來的路上卻遇到了小叔子。
韓逍跟嫂子打過招呼後,便往她身後看了看,卻發現嫂嫂的的大丫頭隻帶了香草,便說道:“嫂嫂換了下人了,怎麼都沒有熟人了?”
落雲淡定地看著小叔子道:“我以前的丫頭們年歲大了,心思也活絡了,再留在宮裡遲早留成仇。二弟,你馬上就要成親,大約過後還要跟你哥哥一起學著處理朝政,沒事的時候要跟宮裡的太傅好好讀書,就不要再滿宮閒逛,荒廢了光陰了。”
韓逍覺得他這個嫂子,盯看人的眼神跟皇兄越來越像,明明臉上帶笑,可是目光如刀,讓人接不住眼神。仿佛自己心裡的這點秘密都被她看個透。
結果沒說幾句,韓逍就神色慌張想要告辭走人,可是落雲卻又突然叫住了他問道:“近日我宮裡失竊,按住了個丫頭,發現她手裡有一對名貴的鐲子,她說是二皇子相贈,不知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