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盞盞,明耀如夜幕之上的星子,彙聚在一起,共同點亮一條華麗璀璨的銀河。
在這條銀河間,此刻端坐著的,除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還未到場以外,皇後在座,貴妃在座,東宮在座,便連那曾冒天下之大不韙,以女子之身搏了個王爵之位的靖王也在座。
再往下,右側為王孫公子,左側為世家貴女。他們錦衣華服,觥籌交錯,言笑晏晏,看似是在欣賞中央歌舞,可實際上他們全都有意無意地將注意力分出少許,放在赴這場宮宴的必經之路上。
他們在等。
等一個,他們之中有許多人都是隻聽過其名,卻從未得見過其人的那個人。
那個人——
京城裡向來有傳聞,夜家長女,學富五車,才高八鬥,驚才絕豔,不外如是。
更有傳言,宮裡的幾位殿下,若誰能娶得這位夜家女,那便是未來數年乃至十數年裡,將穩坐儲君之位。
太子並非儲君。
現在的陛下,未立儲君。
陛下正是壯年,身體康健,龍精虎猛,退位尚為時過早。
原本眾人皆以為,隻要太子恪儘職守,安安分分,熬到陛下老了,怎麼也能應天受命,坐擁天下,不料這兩年竟突然冒出個夜家長女,才學之高連德高望重的帝師都誇她,“七竅玲瓏,秀外慧中”,說她若是男子,一旦入仕,必當青雲直上,一步登天,連那說誰能娶了她,誰就能穩當儲君的傳言,也是經由帝師之口傳出來的。
帝師都給了如此高的評價,更不要提其餘有名無名的眾多文人儒士,皆是“自愧弗如,羞不可當”,在極短的時間裡為其造勢,生生將一個原本籍籍無名之人,抬成了一介人物。
這般人物傳奇,不少人聽過就聽過了,不以為意,認為一個應當在家中彈琴寫字、讀書作畫的千金小姐,為何要有那麼大的名聲?無非是想要找個好夫家,嫁個好丈夫,否則一個女人,何來比那些正經才子的名聲還響?
直至前段時日,宮中突然宣告要舉辦一場晚宴,用來為太子選側妃、為靖王選夫婿,示意所有適齡未婚的公子小姐都入宮赴宴的同時,還特意點名,讓夜家的嫡長女也務必到場。
——這才有眼下這麼個場麵。
“陛下快到了吧?夜家那位怎的還不來?”
“她總不能抗旨不遵。”
“仗著自己才華橫溢就自視甚高的人多了去了,你怎知她不會是其中的一個?”
“說的有理。”
等得有些不耐煩的眾人開始竊竊私語,向來處張望更加頻繁了。
便連坐在高處的那幾位,也互相低聲交談:“殿下,那夜家長女,當真有傳言裡說的那麼厲害?”
說這話的人是太子妃。
今晚來赴宴的這麼多貴女裡,除師家的外,就隻有還沒到場的夜家長女最值得她關注了。
側妃側妃,儘管要奉她為主,不能與她平起平坐,但也要通情達理、溫良賢淑,絕不能落了皇室的臉麵。如此,同為簪纓世家之中的翹楚,師家和夜家,這兩家的嫡長女,皆才貌雙全、德容兼備,是最合適的人選,太子妃勢必要提防對方中的某位倘若真的入了東宮,會不會與她爭奪太子的寵愛,會不會動搖到她的地位。
隻是這般想著,太子妃的心便有些焦灼,甚至按捺不住,同太子問出那麼一句話來。
豈料太子神情高深莫測,說的話也仿佛大有深意:“不厲害,能年紀輕輕就當了夫子?”
女夫子不多,能被學子們心悅誠服稱為先生的,更是少之又少。
太子妃啞然:“……殿下說的是。”
太子這時又道:“她教書的那家書院,本宮曾經去過幾次。”
太子妃道:“殿下見到她了?”
太子道:“自是見到了。”轉而睨了眼一直沉默寡言的靖王,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靖王也見到了。你不若問問靖王?她對那夜先生,似乎上心得很。”
靖王與太子的關係並不和睦。
用水火不容、針鋒相對來形容他們,倒是非常恰當。
是以太子妃與靖王的關係也不美妙,但太子都這樣說了,向來不會在外人麵前給太子甩臉的她也隻得轉頭問向靖王:“靖王可否同我說說,那夜……夜先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聞得此言,正垂眸觀察酒杯的靖王抬頭,一雙比尋常女子要顯得淩厲威嚴的眼睛望過去,惹得太子妃掩在袖中的雙手一顫,後背幾乎要冒出冷汗。
這個、這個靖王……
太子妃總覺得靖王的眼神十分駭人,含著無窮無儘的殺氣般的嗜血,每每對視,都讓她感到發自骨子裡的膽寒。
也更讓她覺得,不愧是曾在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殺神,也難怪都二十多歲了,卻仍未覓得夫婿,才令陛下借著給太子納側妃的名義,想將她的人生大事也解決了。
說來靖王此人,若非戰功赫赫,不封王難以服眾,更難以叫天下人認同,怕是陛下捏斷了朱筆,也絕不會親自擬旨封她為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