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正在喝最後一個水囊裡的水,聞言沒停頓,咽下去了才道:“我為什麼要問?”
子熠道:“……你都不怕被人看到的嗎?”
那黑色紋路,但凡是對帝族有所耳聞的人,無不清楚整個帝族,乃至是全天下,唯有幼帝一人,方能身負那麼一副天生的帝圖騰。
幼帝幼帝,長成後,那便是帝族新一代的帝尊,將執掌帝族,坐擁天下。
而自古便有挾天子以令天下之說,所以假使被有心人看到了江衍身上的帝圖騰,那麼等待著他的,將是無窮無儘的追捕和囚禁。
江衍這回沒答話了。
他像什麼都聽不懂一樣,把水囊遞給子熠,示意他也喝點兒。
子熠接了卻沒喝,等了好一會兒,見江衍仍舊不回話,心知這話題是進行不下去了,隻能自顧自地道:“我都看到了。第一天晚上我就看到了。”
江衍:“哦。”
子熠:“……你不怕我說出去?”
江衍:“你要是說出去了,你還能站在這裡?”
子熠:“……”
江衍再道:“你久居明宮暗殿,對人情世故了解甚少,我理解。”
子熠:“……”
不是,這和你身上的帝圖騰有什麼聯係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看著江衍,卻沒能得到江衍更進一步的解答,便隻好將此事按下不提,跟著他一道往前走了。
天堂河不愧天堂之稱,沿著河岸一路走來,入目所見儘是青草綠樹,翠意昂然。
間或還能看到些盛放著的鮮花,於是清風徐來,鳥語花香,真真宛若置身天堂一般,讓人有些樂而忘返。
隻是絕域到底是絕域,這樣的美景,再往前走了一段,便消失無蹤。
但見前方不遠處,將綠洲美景取而代之的,乃是遍地的殘肢斷臂、屍山血海。
一具具屍體隨意堆放著,有些是新鮮的,尚在流血;有的僅剩累累白骨,連禿鷲都不願多加停留。
除此之外,還有一群活人正拉著板車,將更多的新鮮屍體運來,於是此處更顯血氣衝天,人命如草芥,委實是個讓人聞風喪膽的血腥之地。
乍見迎麵走來兩人,那群運送屍體的人紛紛抬頭,其中一人揚聲喊道:“第一次來絕域?”
江衍應道:“不是。”
然後從包袱裡取出一枚銀錢,投擲過去。
那邊喊話的人抬手一接,見銀錢上印著他們絕域的標識,確是進過好幾次絕域的人才能換到的,這就代表沒法趁火打劫了,便露出個不爽的表情,揮手道:“行了,進去吧。”
說著,多看了麵色蒼白的子熠一眼,嘴唇翕動,似是想說什麼,終究沒說,隻和周圍人使了個眼色,頗有些不言而喻。
江衍望見了,沒在意,領著子熠從這處停屍地旁繞了過去。
繞過後才道:“他們盯上你了。”
子熠道:“沒事,我能應付。”
江衍“嗯”了一聲,徹底將此事拋之腦後。
停屍地的後方,不知可是被血染紅的呈著殷紅之色的石牆,便是絕域的入口所在了。
石牆下方有一道與其他地方相比,算是極其狹窄的門。
狹窄到什麼程度呢?最普通的那種馬車都無法通行,所以來絕域做生意的,基本都是讓馬匹和駱駝馱著貨物,一匹匹地進去,否則就隻能在停屍地前卸貨——
可誰又能有那個膽子,在屍堆前呆著?
至少占著絕殺榜前十的人,都沒誰敢在停屍地前呆上那麼一時半刻。
眼下正有一支商隊從門裡出來,江衍和子熠沒同他們搶道,就在旁邊等著。
等待時左右無事,子熠默數了下,這支商隊共有二十匹馬,二十匹駱駝,手筆不小了。然加上向導,總共也就十來人,與馬匹和駱駝的數量不符。
顯然他們的人不是死在了戈壁灘上,就是死在了絕域裡。後麵那停屍地上,說不定就有幾具屍體是他們的夥伴。
就在子熠以為,這支商隊已經很鮮明地向他呈現出絕域對殺戮的包容的態度,不料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麵。
便在這支商隊的最後一匹駱駝也出了門,終於讓出路來,他和江衍正要進去的時候,有那麼一道血色光芒,攜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殺意,朝著他們兩人迎麵襲來。
襲來的同時,有人大笑道:“守了這麼久,可算等來個兔子了!”
旁邊有另外的人附和道:“還是兩隻兔子,買一送一呢!”
言下之意,竟是刻意在入口這裡守株待兔,完全不將他們當人看。
毫無理由的殺機迎麵而來,未及子熠動作,江衍已然漫不經心地抬起手,指尖輕輕一錯。
“當。”
指甲輕叩金屬的聲音響起,細看去,那柄血紅的刀刃,已被夾在兩根細長的手指之間,再前進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