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西裝的滿麵委屈,手裡拿著繩子係成一個個圈,然後扣在冤魂身上,另外那個冥差一揮令牌,所有魂魄就乖乖排成隊,跟在他身後。穿西裝那個開始拿著小冊子點人頭。
冥差一轉頭看到了謝靈涯站在不遠處,便飄了過來:“謝老師可是在此處辦事?”
周圍有人,謝靈涯和施長懸示意了一下,自己走到偏一些沒人看到的地方,才開口道:“我路過而已,發現這裡車禍,就來念幾遍經。”
雖說他沒見過這一位,但他受了提舉城隍司印,在鵲山地界陰間,冥差認識他不奇怪,不認識他才奇怪。
這時,後頭穿西裝那個忽然“哎呀”一聲,焦急地一抬頭,看到冥差在和謝靈涯交談,也跑過來了,說道:“王哥,這個是李東東嗎?好像不大對啊。”
“李什麼東東!”冥差正想和謝靈涯套近乎呢,被他打斷了,瞪著他道。
西裝冥差說:“少了一魂啊,應該還有一個叫李東東的,我看您和他說話,還以為他就是呢。”
謝靈涯看他一眼,“你是新冥差嗎?我是個開了陰眼的活人你看不出來?”
西裝冥差呆了一下,然後忽然哭著道:“我不是啊!嗚嗚嗚……王哥,我到底什麼時候能回家?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王哥非常羞惱,拍了他的後腦勺一下,“上陰間辦事,還敢討價還價,少廢話,這一單做完你便能回去了,先把李東東找到再說,他肯定沒跑遠。”
“嗚……好。”說罷,趕緊找那李東東去了。
“這是你們找來的臨時無常?”謝靈涯問道,他還以為是個新冥差,現在看來根本不算冥差,是個走無常的。
“可不是麼。”王哥汗道,“您也知道因為裴小山,人手嚴重不足,那小子才第二次上手,先前還死活鬨著不來,耽誤了好一會兒,這就丟了一魂兒。”
民間所謂“過陰”,還有“走無常”,就是這種情況。或因陰間人手不足,把人叫下去幫忙,或是有的魂身周有陽氣太重的人,冥差接近不得,叫來生魂搭把手,也有叫去處理文書的,不一而足。
這種在陰間,還叫做“生無常”,因為他們是生魂,與陰間的黑白無常相對。謝靈涯剛才戲言為“臨時無常”,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自古以來,鄉間很多神婆師公,自稱有被叫去走無常的經曆,因此而能夠知道陰間之事,然後便在陽間拿人錢財,替人打點、探問陰間事。
其實謝靈涯看到《抱陽筆記》中所記載的,反而多是像那個西裝男一樣,被叫去走無常後便想方設法要斷了這個差事,在陽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或者不敢多說的人。抱陽觀的祖師有過幾起幫忙處理的例子。
想也知道,極少數人才有那個膽量和天賦,能夠在走無常時鍛煉出能力,結交鬼神。而且透露陰間事是違規操作,需要冒風險,很多自稱走無常的壓根就是騙錢。
過了一會兒,西裝男回來了,“王哥,找到了。”
王哥:“那鬼呢??”
西裝男:“他,他不肯跟我回來,躲在那邊的樹上,我抓不下來啊!”
“不是教過你了麼,用繩子套啊!”王哥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算了,我來吧。”
他惋惜地和謝靈涯道彆,看西裝男盯著謝靈涯還想再說什麼,用力一拉他,“看什麼看,走了。”
陰魂都被抓走了,緣儘於此,謝靈涯也就不再念經,往回招呼施長懸、小量回了車上,不多時道路也疏通了,直奔杻陽而返.
次日,謝靈涯在抱陽觀前院澆花,順便和來拍照的攝影愛好者聊會兒天,看看他們又拍了什麼好照片可以用在微信上。
說來多虧了這些人,自己拍,發網上宣傳,還把周圍縣市的愛好者也組織過來拍。
謝靈涯正說著,看到門口走進來一個男的,穿著一身藍色的休閒西裝,眼下有著重重的青黑,進來就用陌生的眼神不住打量,還有點茫然。
這不是那天走無常的家夥嗎?難道是找他有什麼事?
謝靈涯放下花灑,走了過去,“下午好啊,又見麵了。”
西裝男反而被嚇了一跳的樣子,震驚地看著謝靈涯,“是你!”
謝靈涯:“……是我啊,你這什麼表情,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西裝男恍惚地道:“不是啊,我來找人做法事的……”
“那也算來找我的啊,走吧,後麵聊。”謝靈涯把人給帶到後院的房間裡去了,泡了杯茶給他,“很不輕鬆吧,不過次數多了你應該就習慣了。”
西裝男差點沒哭出來,“習慣什麼啊,我可不想習慣!”
西裝男告訴謝靈涯,他叫寧萬籟,是從上個月底開始走無常的,第一回走完還沒反應是真的,以為做了場噩夢,第二次了才明白過來,不過兩次都哭著喊著不想乾。
他昨晚和王五——也就是王哥,一起把李東東逮回來,李東東哭得特彆傷心,說自己還有好多事沒做不想死,當時寧萬籟一個可憐,就說等他回了陽間給李東東做法事,好讓他早點去投胎。
然後寧萬籟打聽一下,就找到抱陽觀來了。他昨天還在走無常時見了謝靈涯一麵,今天看到他本人那叫一個驚喜,不但更加確認自己魂魄離體,也知道傳言裡抱陽觀的神奇估計都是真的了。
昨天王五和謝靈涯打招呼,他就想問謝靈涯的事,王五沒說,但是他覺得也許謝靈涯可以幫他,不止是給李東東做法事,還有……
“謝老師,謝大師,謝天師,你能不能幫幫我,想個辦法讓他們不要再抓我去走無常了?”寧萬籟求道,“我媽都要被我嚇死了,我自個兒膽子也不大,為什麼挑中我了啊,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救救我?”
“彆說‘救’啊,你又不是入苦海了。”謝靈涯樂道,“這個下麵點中誰就是誰,一般來說走無常的,少說也要值滿一紀,一紀就是十二年。這個有點像強行服役,但是最低年限比較長。”
寧萬籟差點沒昏過去,十二年,他這才第二次就受不了了,“真的非要熬滿十二年嗎?有沒有辦法可以疏通一下?”
“唔……”謝靈涯沉思道,“按理說,打點到位是可以的。”
常人都是去求走無常的人幫忙在陰間打點,到了這裡,反而是寧萬籟這個走無常的來拜托謝靈涯。
不過謝靈涯雖然有關係,卻不能直接讓舅舅出手,生無常是登記在冊的,還有那麼多同僚也要打點。
“要怎麼打點?隻要可以辭了這個職,讓我乾什麼都行。”寧萬籟充滿希望地道。
“還能怎麼打點,多辦幾次道場、法會,看能不能讓冥判手下留情,把你的名字劃去。”謝靈涯也沒有經驗,隻是根據《抱陽筆記》上記載的一說。
寧萬籟把這當做救命稻草,連道:“我辦我辦,隻要下麵的老爺們能放過我。”
“你也不要太緊張,冥差可能看起來可怕,但不會害你的,你還算他們同事。”謝靈涯勸解了一下,免得寧萬籟在除名之前,就把自己給嚇死了。
各人膽子、誌向不一樣,大多數人要真遇到這種情況,都和寧萬籟一樣,恨不得立刻脫離這份工作。
而像謝靈涯這樣的人,天生吃得了這碗飯,要是被抓去做生無常,估計當時就滿不在乎地苦練鎖冤魂技巧,爭當地府先進標兵……
寧萬籟長籲短歎,直呼放鬆不了,太嚇人了。
“那就先把李東東的法會做了,另外你那個法會,我要再研究一下,看如何針對你的案例做一些改進。”謝靈涯琢磨道。
寧萬籟:“謝謝,太謝謝了。”
謝靈涯又勸了他幾句,在離職成功之前,還是儘量看開一點,再有就是和至親解釋好,免得他們擔心。
……
寧萬籟走了後,謝靈涯研究了一下可以給他辦什麼法會,李東東的法會倒好辦,劉伯合、張道霆都能來做了。
謝靈涯又求教了施長懸,因為需要給寧萬籟打點鬼神,施長懸說最好燒降真香。
香有供養、驅邪淨化、通靈傳訊等功能,而降真香是一種道教香料,傳說齋醮時焚香,上徹九天,下貫地府,感應神靈,神靈聞了立馬顯靈。
簡單來說,這個是鬼神界大受歡迎的供品。道教所用的香料,從單品到混合製作,青木香,九和香,多種多樣,唯獨降真香最為高端,通常是做成香珠。
不過這種香市麵上是沒得賣的,要燒得自己做。謝靈涯問了一下,施長懸家倒是有長輩會做,但是不會多做存著,每次是即做即用。
無法,謝靈涯決定自個兒做,好在方子他是有的,也用不著什麼特殊的儀器或手法,製成雞頭那麼大的香珠即可。
降真香的原材料有些能入藥,所以謝靈涯去找海觀潮,讓他幫著辨彆一下品質。
海觀潮聽說謝靈涯要自給自足,動手做香珠,扶了扶眼睛嚴肅地道:“現在是新時代了,你要不改進一下,說不定神明會更欣賞,一開心,你的法會效果就更好了。”
謝靈涯:“改什麼進,這個是老方子了,經典!”
海觀潮:“哎,你這個經典香珠,有前調中調和後調嗎?”
謝靈涯:“…………有你個大頭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