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啟的宿舍有六個人, 因為是修道之人, 宿舍整理得還算乾淨,方虛山在他的地方翻翻找找,還真從收納袋子裡找出來五本經書,除卻昨天在何居士家裡看過的《混元紅陽飄高祖臨凡經》,還有《紅陽悟道明心經》等。
“這是紅陽道大五部經。”施長懸說道, 翻開一摸,紙質還挺好, 就連封皮都頗有設計感, 用的祥雲花紋。
果然江玉啟出事也和紅陽道有關係。
謝靈涯也拿起一本,翻到第一頁, 看得想笑,隻見上麵用毛筆字隨便批注著:“狗屁不通。”
再看一旁的紙簍裡, 還有幾張殘頁,像是從書上撕下來的,還沾染了油漬。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江玉啟收到經書後沒扔,敢情是廢物利用了。
“真是氣焰囂張……”方虛山臉色陰沉得都能滴下水來了。
“既然又動手了, 人應該還在本地。”施長懸沉吟道, “對方可能沒想到隻收去了一魂, 快些找到才是,魂牽魄引, 或有可能。”
大家心中也是一凜, 不錯,江玉啟隻被收去一魂, 魂魄間還有聯係,反而成了尋找對方的契機。但也需要儘快,否則對方回過味來了,還不知道會怎樣。
玉皇宮的人把江玉啟從學院帶回了宮觀內,放在玉皇殿中。
方虛山又通知了蓮談,然後由感應最強的謝靈涯來施法,他拿來一個乾淨的茶盤,放滿小米,鋪平後用紅布蓋上,再置於江玉啟胸口。
“蕩蕩幽魂,何處失落。山神五道,遊路將軍。著意搜尋,助起真魂!”
謝靈涯咒罷,掀開紅布,提著的心放下了,有了這魂魄關聯後,果然算出來了。原本平整的茶盤上,出現了一處小坑。
玉皇宮的人又拿來一張等比例的本市地圖,往茶盤上一蓋,上下點對點,對照那小坑的地理方位就出來,正在此地市郊二十公裡的位置。
謝靈涯搓了搓手,“方住持,帶上全觀道士,咱們群毆去吧。”
方虛山哭笑不得,“我倒是想。”
這種事情,不是一加一大於三的。方虛山找了八個平時在方術上有些功力的道士,一起出發。
謝靈涯出門沒有帶三寶劍,從玉皇宮隨便借了一把桃木劍,又帶上大把符紙便出門了。
玉皇宮有那種運貨用的麵包車,十來個人一起上了車,到了約定好的碰頭地點,又把蓮談也接上。
車上,謝靈涯還忍不住問蓮談:“待會兒萬一打起來,大和尚就避著點兒。”
他懷疑對方也不止一個兩個人,要是動起手,蓮談這個身子骨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蓮談老神在在地點了點頭,他還是那身袈.裟,手裡捏著一串佛珠。
……
從玉皇宮下山便是一個多小時,再由所在地趕往那方,有半個多小時,到的時候天色都黑了。市郊的房子十分稀疏,開一段車程才有建築。
道士們跟著導航找地方,下了公路,開上土路,找了半天,終於找到那應該是地圖標識的地方。
就在一小片樹林子的掩映下,一棟三層小樓靜靜佇立,裡頭亮著燈光,從外表看,完全就是普通的鄉間房子罷了。
一群道士加一個和尚,蹭蹭下了車。
大部分人都沒這種圍攻的經驗,方虛山也想了一下才指揮道:“分開包抄。”
可無論怎麼分頭,都是要進林子的,小樓就在不遠處,這林子像是天然的籬笆一樣,阻隔了眾人去路。
謝靈涯和施長懸分開了十多米,左右可見。
他剛一踏進樹林,就感覺到了一絲異樣,林中的溫度仿佛要低一些,就連光線也像被什麼吸收了,寒毛一下倒豎起來。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紅陽道人通曉邪法,這要真是他們的據點,沒點防護才怪了。
謝靈涯都還算好,其他道士不禁咽起口水,默默念咒。
謝靈涯握緊桃木劍,因為有類似的經驗,眼睛一直在樹木上打轉,不時還看一眼天,就怕躥出來什麼吊死鬼、山魅之類的。
柳靈童嗯了幾聲,憋出來一句:“棄身處,林下填。”
謝靈涯還未反應過來,一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忽而,從下方伸出一隻冰涼的手,緊緊握著謝靈涯的腳踝!
“我靠!”謝靈涯脫口而出,往旁邊跳了一下,用力甩腳。
再聽周圍也慘叫幾聲,顯然一個都沒少,大家都有遭遇。
那隻手往上伸,借著謝靈涯覺得腳下一軟,剛才的地麵觸感一下消失了,或者說可能一開始就是幻覺,他仿佛踩在什麼凹凸不平、發軟的東西上。
隨著那隻手的其他部分顯露出來,謝靈涯頭皮發炸,那是一具灰白的死屍,身上沾著落葉,一起身,就能看到其身下也是層疊的屍體……
腳下的“地麵”好似也開始蠕動了,用力一腳把死屍蹬開,桃木劍刺入胸腹!
這死屍會動,但不像是僵屍,就單純是能走動的屍體。被桃木劍刺了一劍後,雙膝一軟,又躺了下去。
倒是不難對付。可是,腳底下還不知有多少啊!
一會兒,腳下又伸出來幾隻手,往謝靈涯腿上扒拉了。
謝靈涯看到有的手上生了屍斑,有的乾脆腐爛了,直想嘔吐,不停揮劍打開往前疾走,張望一旁,“蓮談師父沒事吧?”
蓮談不緊不慢的聲音響了起來,好像還有那麼點喘,就和第一次遇到那天他跑快了時一樣:“沒事。諸位,這是一片屍陀林!”
這形式謝靈涯聞所未聞,方才施長懸和方虛山也沒解釋,隻一個勁掙脫,現在聽蓮談提到來曆,看來與佛家有關。
果然,蓮談解釋道:“屍陀林乃是棄屍之林野,直譯過來叫‘墓田’,也可以叫‘寒林’,葬屍之處。可此處像是人力為之。”
屍陀林本非邪地,但誰叫此處也不是正宗的屍陀林。
“哪來這麼多屍體啊!這死屍逐人又是什麼法,可破嗎?”謝靈涯慘嚎了一聲,這些屍體一個勁追逐活物,就跟喪屍似的,看起來死亡日期也不一,不知上哪弄來的,也不知道咬到人會不會和喪屍一樣有病毒。
地麵因為死屍的蠕動好像也在動搖一般,那些死屍都在掙紮著要站起來,仿佛遍地都是手臂揮動。
蓮談大概一邊和死屍較勁,一邊答道:“這、這是佛門禁用的‘母陀摩奴沙’,也就是起屍法,咒死屍而起——你們聚到一處,待我持誦經文!”
謝靈涯忍著惡心,踩在死屍上往蓮談的方向去,隻見施長懸已在老和尚身邊,幫他擋著那些死屍。
施長懸真是尊老愛幼啊。
謝靈涯想著,也上前護在老和尚身周。片刻後,其他道士也聚攏過來。
謝靈涯看到有個中年道士沒小心,一腳踩在屍體的縫隙中,一條腿一下陷進去大半,然後一具屍體猛然從塵土落葉裡起來,一把抱住他!
道士大叫一聲,嘴唇哆嗦,用力推開死屍,連滾帶爬地跑起來,跑到一半又想起桃木劍沒拿,回頭去撿。
謝靈涯看得心生憐憫,感同身受。
蓮談正要持咒,卻見林子西方兩具骷髏走來,一絲血肉也無,手以詭異的角度揮舞著,手中抓著長長的形似棒子的骨頭,姿態仿若舞蹈。
蓮談臉色變了變,說道:“這,這是屍陀林護主。這屍陀林是邪法造成的,怎麼會有屍陀林護主守護?”他對有些茫然的道士們道,“屍陀林護主像是把我們當做盜賊,手中骨棒摧人心神。”
眼看白骨步步向前,地上死屍好像也都要離地而起,謝靈涯腦中空白了一瞬間,抓著那柄普通的桃木劍,一劍揮出:“普在萬方,道無不應!”
淡淡的金光波濤一般湧開,謝靈涯以普通桃木劍施三寶劍法中的儉劍,竟也使得周遭死屍一窒,兩具白骨更是後退了幾步,頭骨一歪,黑洞洞的眼睛覷著謝靈涯。
三寶劍雖不在手中,但舅舅早便有眼,三寶劍修的一直是心,雖說此劍上沒有三寶劍那麼多功德,但劍法還是有幾成效用。
“不好,這怕是拖延之法。”方虛山說道,“還是分作兩路為好!”
取他人也有察覺,謝靈涯說道:“我和方住持帶幾位道友、還有蓮談大師走,施長懸你帶幾個人留下來。”
他思來想去,怎樣也不放心,隻能把自己和施長懸拆開,換了彆人他也不信任。
“等等,你們都去,我留下來就行了。”蓮談忽而道。
“……開玩笑吧?”謝靈涯無語道。
“你把劍借給我。”老和尚看了眼步步逼近的屍陀林護主,說道。
謝靈涯猶豫一下,把劍塞他手裡,“武器借你可以,你倒是跟我們一起來啊。”
“這樣效率比較高。”蓮談低喃著,雙手捧著那劍,口中誦念道,“我今欲為未來有情,及末法無福德者,以於前世不修善品作諸罪業,致於今生招感貧匱……能縛摧諸鬼魅,滅除邪見……”
劍身漸漸泛起火焰一般的光芒,從淡到濃,而白骨已到近前,死屍更匍匐在地爬來。
蓮談手握劍柄,乾瘦的身體忽而舒展開,一個空翻便輕飄飄到了白骨身後,穩穩落在地,一劍刺出,火焰大作,死屍到地不起,白骨避之不及!
謝靈涯:“……”
“走了走了!”方虛山也目瞪口呆了一番,但反應過來,拉著眾人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