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涯頓時來了興致,放下朱砂筆道:“那就是真的有人給你供奉了,我以前隻看過夢醒知前世供奉滋味的例子,你夢裡是什麼場景還記得嗎?”
寧萬籟回想了一下:“我怎麼覺得是在廟裡,當差的地方。”
“城隍廟?”謝靈涯想想道,“那應該是今世的事情……沒錯,你是生無常,應該是有人祭了你,不過是當鬼差祭的,所以夢中享受。”
寧萬籟頓時想到程昕和自己說會上供,驚道:“不是吧,難道是他……我昨兒幫一個人,他說要給我上供來著,我隨口說自己是紅領巾,這也送得到我嘴邊?”
“紅領巾?你怎麼給自己起這麼個藝名啊!”謝靈涯都想拍桌子了,“你一言一行,鬼神看得到,土地聽得到。那個老實人要是真的給陰廟‘紅領巾’上供,找不到此人,你的兼職單位就會從中查詢,然後分撥給你。但是,你這個藝名從此也被記錄在冊了!”
“噗!”寧萬籟噴了,“什麼意思!什麼叫記錄在冊!”
謝靈涯鎮定地解釋:“就是以後陰廟的人都知道,你姓寧名萬籟,諢名紅領巾。你完了,陰間很喜歡叫外號的,到時候整個杻陽陰界都會知道你叫紅領巾。”
那些鬼魂真的很八卦,比如第一次見他的鬼,都知道管他叫謝老師。
寧萬籟:“…………”
寧萬籟鬱悶地道:“我怎麼那麼欠……不對,那人怎麼這麼老實,我就開個玩笑,居然真給‘紅領巾’上供。能不能改啊,就算要個外號,也得起個威風一點的吧。”
“改了這個也是曾用名,使用過後,都有檔案的。名字能是隨便起的麼,日後陰間乾什麼查證你身份,都會報上一句。”謝靈涯好笑地道,“這紅領巾啊,你且當著吧。”
寧萬籟一臉絕望,悔不當初,又隻能含淚繼續抄經。
……
抄了二十遍後,要拿去供桌上,寧萬籟的字還不錯,這經文還能拿來給信眾結緣,增加福報,日積月累,都是為了寧萬籟早日辭職。
一出門,謝靈涯隻見那日來過的警察又來了,要是拜完不靈驗應該不會來,看來今天是來還願的,隻是老太太沒一起過來。
“謝先生,還願該在哪兒拜呢?”程昕問了一句,他是專門來找謝靈涯的,聽說謝靈涯在後麵,他眼神好,剛走到後頭,遠遠就看到謝靈涯走房間裡走出來了。
隨即,謝靈涯身後又走出一個穿著休閒服的男子,兩人對視了一秒,全都認出了對方。雖然當時在夢裡,寧萬籟還穿著差服,但是五官是一絲不差的。
程昕:“紅領巾?!”
寧萬籟絕望地道:“我不是!”
程昕:“……”
寧萬籟:“……”
程昕仍有些震驚,為什麼陰差會出現在陽世,現在是大白天沒錯吧?
寧萬籟也很震驚,說好的裝完逼就跑,轉頭又遇上多尷尬啊!
謝靈涯轉瞬間就想到了,原來這兩人遇上了,那之前給程昕上供的,就是程昕唄,那天說還願兩處都去,他先去了城隍廟,又來抱陽觀。
可巧了,剛剛供完就遇上真人。
這可苦了程昕,他對這些本來就不了解,想破腦子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在靈官廟拜了城隍,一個鬼差救了他,他又在靈官廟遇到這個鬼差變成真人……
謝靈涯看程昕一臉懵逼,忍笑對他招手,把他叫進來,“你方才是不是在城隍廟祭了紅領巾,有紅燒獅子頭、米粉鵝等菜。”
這都能知道,程昕已經木然了,“……對。”
“他吃到了。”謝靈涯說道,“他其實是生無常,也就是活人為陰間當差,剛才我們還在討論有人祭了他。”
程昕聽罷恍然大悟,“所以紅領巾是你在陰間行走時的花名?”
寧萬籟:“…………”
這簡直就是公開處刑,寧萬籟根本沒想過自己在陽世還能遇到正主,胡說八道是要有報應的啊,他蔫蔫地道:“……算是吧。”
程昕不禁笑了,“我就說鬼差怎麼還知道紅領巾。”
這倒黴名字。寧萬籟幽怨地道:“其實你不用給我弄吃的。”
說起來,要不是程昕那一祭,陰廟也不會去查紅領巾是誰,然後給他登記上,沒人使用就不算數的。
程昕說道:“這是應該的,我給城隍祭的更多。”
“彆說了,這都是緣分啊!”謝靈涯倒了兩杯茶,“來,大家以茶代酒,乾了。”
寧萬籟鬱悶地和程昕喝了一杯茶。
程昕又打聽起來他的職責,問他以後有冤案信息,能不能給自己透露。那種真冤假錯案,他還是有興趣的。
寧萬籟臉都白了,“不行,陰間事不能透露,那是犯錯誤的。”
沒想到陰間紀律也這麼嚴,程昕點了點頭。
“那還是應該拜城隍,請他放冤魂托夢給你。”謝靈涯沒想到程昕還有這樣的想法,難怪那些孤魂野鬼會去找他,要不是他們確實沒有冤案,程昕可能都動手幫忙了,便說道。
“寧萬籟最多幫你和鬼魂溝通,押解鬼魂——如果城隍爺真的許了你,那多半也真會派寧萬籟去幫忙,你身上陽氣重,普通陰差靠近不了。不過,寧萬籟是兼職,而且一直在努力辭職中。”
程昕聽陰間辦事程序,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很是新奇,最後聽到寧萬籟不願意乾這個,看了他一眼。
寧萬籟竟有點羞愧,膽子小也不是他的錯啊。
但程昕卻是理解地道:“我單是每天夢到鬼,就很難受了,你還要抓捕,辛苦了。”
見鬼,不是兩個字說說那麼簡單。
寧萬籟一下感覺被這陽間的半個同行安慰了很多,他倆夢裡見過,這其實是第一次真正見麵,但因為那件事多了些隱秘的親近感,聊得頗為愉快。
程昕問道:“謝老師,有一件事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在你這裡拜城隍,也有用呢?”
他如果是經常接觸陰間事的就會知道,何止是有用。
寧萬籟都不知道這件事,也不知道謝靈涯和省城隍的關係,王五的嘴太嚴了,他隻是隱隱知道謝老師很不簡單,像上次鬼王一見他就溜。
謝靈涯含糊地道:“道家鬼神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叫長輩代為通傳一下。”
程昕恍然,還以為他說的是讓鬼魂報信。
……
話說程昕本是無神論者,經此一事,還真上了心,常拜城隍。
過了幾天吧,程昕又上門來,說自己路過這裡,告訴一下他自己已經得到杻陽城隍認可。
謝靈涯本來坐在椅子上,一下蹦了起來,“還真是當代包青天啊,我是不是見證傳奇的誕生了,哥們兒可以啊!怎麼樣,有什麼大案子嗎?”
程昕頓了一下,道:“今日紅領巾確實領了冤魂入我夢中,叫我為其伸冤。”
謝靈涯鼓掌:“你們案情應該要保密的吧,我能聽麼?”
程昕臉色有一瞬古怪,然後說道:“沒什麼好保密的,就是五裡街那個農貿市場兩豬相殘,一豬被頂後跌死,凶手豬反而趁亂逃跑,我剛下班,準備抽時間去把它‘逮捕歸案’。”
謝靈涯:“…………”
程昕不自然地撇頭,說道,“紅領巾告訴我,死後萬物平等,而且這也是城隍對我的考驗。”
是這個樣,人到了地下要伸冤,禽畜到了地下也要伸冤啊,然後依功、罪,判定輪回後投作什麼胎。
謝靈涯道:“你能想通就是最好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程昕失笑,“謝謝你的安慰,我相信城隍會看到我的誠心。”
謝靈涯:“可不,你就是程昕本昕了。”
……
程昕告辭後,根據冤魂所說的方位,追著凶手豬。
凶手豬在豬中算是身手矯健,不知怎麼避開人群,跑到人家小區裡去了。它還鑽到一戶人家的花園,在茂密的花叢裡埋頭一頓亂拱。
程昕拿著繩子套住那豬,用力向後一拔,豬後蹄一滑趴了下來,卻也露出了麵前的坑,與坑中一點顏色。
程昕眼見不對,顧不得那麼多,翻進花園蹲下來撥了幾下土,隻見這濃密的植物根部竟然埋著一顆骷髏頭,長長、繁複的白色根莖纏繞在骷髏上,有幾縷更是自滿是泥土的眼洞中鑽出,極為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