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鼠狼們同仇敵愾地瞪著他,不到黃河心不死。
謝靈涯沒意思地撇了撇嘴,喂飽公雞又自己吃飯。
到了夜裡,風越來越大,謝靈涯設好符陣,鑽進帳篷中,將耳機一戴,世界清靜自然。
他想到明天起來看日出,就覺得自己真是個浪漫的對象,抽著空地約會,想著想著,慢慢睡著了。
……
謝靈涯睡得正熟,胸前忽然被什麼一陣亂刨,疼得一下醒來,卻見是山雞哥發瘋了一樣在用爪子撓自己,他都懷疑出血了。
“乾什麼!”謝靈涯怕山雞哥又被黃鼠狼嚇到了,將耳機一摘,但外頭並沒有黃鼠狼的哭聲啊。
“喔喔喔!!”倒是山雞哥的聲音越來越狂亂了,摘了耳機便震耳發聾。
謝靈涯心下預感不妙,但又不敢相信那些黃鼠狼難道還能破他的陣,他迅速開了帳篷看去,臉色瞬間大變,幾乎是連滾帶爬從睡袋裡鑽出來,用力一推施長懸,又到隔壁把方轍和海觀潮推醒。
“怎麼了?”方轍迷糊地道。
“快走!這湖他媽會漲水!”謝靈涯急道。
隻見那原本平靜無波的山湖,竟然在以極快的速度暴漲,隻差幾米就要逼近他們所在的地方了!
如此驚險之際,眾人彎腰胡七八糟地卷起行李、睡袋,隻是這會兒功夫,水都漫到了腳下!
冰寒徹骨的感覺令謝靈涯一個激靈,扛著東西抱著雞往上跑,不時還得拽方轍一把。
等他們爬到了緩坡之上,回頭再看,湖麵不止上漲多少,原來的緩坡已經不見了。
謝靈涯把東西放在地上,癱坐在地,睡意全無,渾身發冷,他一看旁邊,隻見一塊稍高的石頭上,黃鼠狼們蹲在那兒森然盯著他們……
謝靈涯一陣惡寒。
難道這些黃鼠狼是估計把他引到那裡,要不是山雞哥,這下真是慘了。
方轍也驚魂未定,盯著湖道:“怎麼會這樣!這湖怎麼還會漲??”
“應該是地質特殊的緣故,沒看過電視嗎?我以前看過類似的例子,一夜湖水不見或者再現。單看這湖邊的環境,並不像經常被水浸泡,證明湖水上漲的周期比較長。”海觀潮還算冷靜,分析了一下,“我們……比較倒黴。”
“倒什麼黴,我看到那湖就是跟著黃鼠狼去的。”謝靈涯說道,“它們敏銳著,肯定是知道湖水有變。”
他這麼說,大家再看那些黃鼠狼的神情又不對了。原本都不將它們當回事,這下心裡都發寒,看來不能輕視任何一個對手啊!
“不行,不能再讓它們跟著了。”方轍下定決心,說道。
謝靈涯正要附和,卻見那些黃鼠狼跳下石頭,沒命一般向山下的方向躥,茫茫夜色裡,轉眼就看不清身影了。
“不會是知道我們要動手吧?”謝靈涯疑惑地看了幾眼。
海觀潮忽然牙齒打顫,“謝、謝老師……你看……”
謝靈涯回頭一看,眼睛也瞪大了,暴漲後的湖中,竟然冒出了重重身影,僵硬地向這邊走來。
放眼望去,竟不知其數,謝靈涯的手電筒打過去,一個個人形排列整齊,向這方靠攏。他們的臉是青灰色,還帶著一層寒霜,痛苦被冰凍在臉上,令人見之膽顫。
本來山上就夠冷了,已經能看到山頂的雪地分界線,但看到這些家夥,隻覺得身上更冷了一般。
而且,他們好像還注意到了四人,站在最前麵一排的直勾勾盯過來。
“……山裡怎麼會這麼多亡魂。”這麼多亡魂,難怪黃鼠狼避之不及,謝靈涯來不及想清楚,說道,“藏起來!”
他說的藏,當然不是像黃鼠狼一樣找個地方一鑽。
謝靈涯和施長懸不必說,方轍抓著海觀潮念咒:“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天蓋地,地蓋天,撥開雲霧看青天,千個邪師尋不到,萬個邪師尋不成。謹請南鬥六星、北鬥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方轍先藏海觀潮,再藏自己。四人藏起身形,在鬼魂眼中就尋不著了。
而這時,烏泱泱的鬼魂已經踏步到了近前,謝靈涯更能看清楚了,他們蓄著長發,身上穿了鎧甲,手中有兵器,儼然是一支軍隊。
這些鬼魂在湖邊茫然地打轉,繞著圈,不知道想要去何方。
“他們被困在此地了。”謝靈涯一眼看出來,這些都是枉死鬼,投不了胎也沒法離開死去之地。
謝靈涯想到剛才暴漲的湖水,就一陣惡寒,這些士兵,不會是在睡夢中被淹死、凍死的吧。
此時,那些鬼魂再次意識到自己離不開這兒,開始對著月亮發出幽咽低泣,悲聲大作,比起黃鼠狼的哭聲更令人害怕。
他們徒然遊離在湖邊,也不知在這又冷又荒蕪的地方困了多久。
謝靈涯看得心頭不忍,將藏身法解除了。
周圍的士兵一下停住了腳步,齊刷刷看過來。
其中一鬼稍微清醒一點,問道:“什麼人?”
他口音奇特,隻依稀可辨,畢竟是古代鬼死了又一直在這偏僻地方,不知任何變遷。
謝靈涯:“呃……”
怎麼解釋呢,他看著這鬼懵懂的樣子,總覺得自己說了他也聽不懂。
那鬼又道:“你不是這裡的人。”他冷不丁道,“我走不出這兒,你能幫我帶個口信回家嗎?”
謝靈涯問道:“你是哪裡人?”
那鬼一時又混亂起來:“我回不去,你能幫我帶個信嗎?”
他反反複複念叨著這句話,前半句說得最多。試想一下,謝靈涯他們還是坐車上來,從前連那一程都隻能步行,路途遙遠,雪山難度。
其他鬼魂好像不大會說話,隻盯著這個生人看,雖然是盯著謝靈涯,但其他三人不免被連帶照顧,海觀潮腿都發軟了,捂著臉道:“這是要乾什麼……”
施長懸也將藏身法也解開,與謝靈涯站在一處,“招此地陰兵來問問吧。”
這些鬼魂意識都十分模糊,隻有單純的執念,問他們是問不出什麼來的。
謝靈涯也是這個想法,他盯著這麼多直勾勾的冰冷目光,心念一動,以提舉城隍司印,招來陰廟神夫力士。
須臾之後,一名力士應召而來,對謝靈涯拱了拱手,“法師。”
力士一來,那些士兵靠近的腳步也停住了,但仍是盯著這邊。
“勞駕了,我想請問一下,這裡有這麼多無法投胎的鬼魂,是怎麼來的?”謝靈涯問道。
那力士連忙答道:“這個我也隻了解些許,我隻是清朝鬼而已,還太年輕了。”
謝靈涯:“……”
神他媽還太年輕了。
謝靈涯:“您說說。”
力士清咳一聲說道:“這上萬魂魄,乃是唐時玄宗年間的軍隊。當年,唐玄宗調派軍隊出征小勃律,需要翻過雪山。小勃律被攻破後,軍隊回程,聽從一名小勃律俘虜的話,駐紮在此地。此湖每隔十年,上漲三日後退去,那日正是漲水之時,而且,那日雪下到了此地,當夜,幾乎所有士兵在睡夢中被湖水淹沒,凍死。他們沉沒在湖底,徘徊在湖底,不時不在向上攀爬,企圖回到大唐。唯有十年一次,才能出水,但也從未能離開方圓十裡。”
四人聽得出神,原來他們遇到的竟是千年前困死此處的軍隊,他們是在找回故國的路麼……
可是,時過境遷,大唐也早已不在了呀。
就連小勃律也早已不複存在,在那一場戰爭後幾年便成為了大唐的一部分。
無論大唐還是小勃律,早已湮滅在曆史長河中。上萬人的生命,濺不起太大水花,後人乍見,也不知這些雪山幽魂從何而來。
謝靈涯猛然醒悟,問道:“那俘虜們呢?”
力士說道:“勃律人耐寒,逃脫了不少,唯有百餘人與他們一起共葬此處,隻是人數太少您看不到。”他又補充道,“因為葬得隱秘,十年才出來一次,千百年來也沒人發現,即便有人發現,以一人之力,也無法超度如此多的亡魂。”
已經過去那麼多年,軍隊和俘虜都盼望回家太久太久了,時間也會消磨靈魂,他們現在隻會哭,隻能癡癡尋找永遠回不去的路了。
“對了,有的亡者告訴我,大唐出征是為了掠奪,有的亡者告訴我,是因為小勃律搶貢品,與其他國家一起野心勃勃……具體緣由我不知道,法師,需要找前輩來仔細詢問嗎?”
謝靈涯喃喃道:“不必了,我直接送他們去地府吧,即使生前有什麼罪孽,要分個誰對誰錯,也可由陰司判決……雪山實在太冷了,他們已經凍了上千年。”
要論戰爭的起因,那也不是在場任何一個亡魂能決定的。縱有對錯,也該讓雙方都早去陰司,千年時間太久了。
“法師高義!”力士趕緊行了一禮,含蓄地道,“隻是……這裡有上萬魂魄之多,幾位法師怕是無法度化所有,或可先各自擇取部分?”
眾人:“……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