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長懸右手滴答流血,一腳將一頭撲向謝靈涯後背的玄豹踹開。
曇清的腦袋向前稍微探了探,手指一點,更加多的玄豹轉而襲擊謝靈涯和施長懸,他自己也騎著一匹玄豹到了近前,用梅木杖向前一勾,就將謝靈涯拉了過來。
曇清跳下玄豹,將謝靈涯摜在地上。
謝靈涯隻覺天翻地覆,背上一痛,就隻仰麵看到曇清的臉了,這小王八蛋動作實在太快,他又施展不出道術。
曇清雙目清冷地掃了四周一眼,把手按在了謝靈涯的胸口,自語一般道:“師兄胸有偃骨是嗎?入星之骨,長什麼樣呢?”
謝靈涯頭皮發麻,看著他道:“你大爺啊……”
“我沒有大爺。”曇清無辜地道,“彆怕,師兄,我將你的偃骨抽出來,然後給你換一根用幽都之氣做的好不好?”
那不就是要將謝靈涯轉換成幽都生物?
謝靈涯在心中狂罵,試圖掙紮,可青石磚縫裡長出細草來,一圈一圈把他的手腳纏住,令他無法動彈。
曇清虛握著手,掌心出現了一柄黑氣凝結的短劍,劍鋒向下。
他將謝靈涯胸口的衣服撥開,短劍向下壓,這是要剔骨!
謝靈涯眼睛睜得極大,直到最後一刻也不願放棄,一直在心中呼喊王靈官的法名,祖師爺快來救人了啊!再不來就真的沒救了!
變成鬼猶有可能還魂,成了幽都生物,還能如何是好!
時間像被放慢了,曇清一提腕,便狠狠落下短劍——
“噗。”
輕輕一聲,是短劍沒入皮肉的聲音。
謝靈涯卻感覺不到疼痛,因為施長懸不知何時,掙開那些玄豹的糾纏,一伸臂擋在他胸口,短劍將他的小臂刺了個對穿。
曇清木然看了施長懸一眼,淡淡道:“施道長和謝先生關係真好,那你先來吧。”
黑色,從施長懸的小臂一點點向上攀升,他跪在地上,再沒力氣了。
曇清順勢將他的小臂一壓,從另一頭露出來的劍尖就此插進謝靈涯的胸口。
可在他的劍插入胸口之前,謝靈涯就已經感覺到了剜心一般的痛楚,他喉嚨間含著濃鬱的血腥氣,每一個字都像帶著血沫,“師兄,師兄……”
施長懸的手臂和謝靈涯的心口貼在一起,黑氣在蔓延,將他們一同轉化成幽都生物。
謝靈涯隱隱聽到小量的哭喊聲,柳靈童和商陸神的啜泣聲,甚至不知是否為幻覺的,思思的嚎哭聲,謝父含在喉間的悶哭聲……
還有謝靈涯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
天地間隻剩下悲泣,可他不甘心,難道他連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成為曇清那樣的死物?
他還要開最大的道觀,燒最粗的香,給舅舅收最多的弟子。
耳畔似乎聽到柳靈童的聲音,它又在說那句話:“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仙道貴生,幽都畏生,何為生?
謝靈涯感覺到生與死在自己體內進行交迭,胸口的死氣越來越多,他掙紮著猛然一睜眼。
形主死,神主生!
黑氣已經蔓延到謝靈涯的下巴,他眼神卻清亮無比,直勾勾地盯著曇清。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曇清竟是生生被他看得瑟縮了一下,卻又不明所以。
謝靈涯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聚集著三種氣,一則是施長懸的氣,二則是自己的氣,三則是幽都之氣,也就是曇清的氣。
人的精神便是生,守心於道,這是萬神本根。根深神靜,死之無門!
謝靈涯閉目存想,嘴唇輕啟念道:“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
千千萬萬始於一,千千萬萬不敵一。
那股黑氣陡然間擴散遍了謝靈涯與施長懸全身,又在一瞬間收縮成謝靈涯胸口一點,隨即順著短劍的劍身回溯,在曇清驚異至極的眼神中,將他彈飛出去!
謝靈涯在生死關頭領悟了“一”,道家有“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有“我守其一,能處其和”,當他與萬物為一,幽都之氣也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無法造成傷害,也無法改變他。
謝靈涯翻身爬起來,帶著了悟之色,將柳靈童從肩上摘了下來,“小寶貝,你怕不怕痛?”
柳靈童瑟縮一下,勇敢地道:“……不怕!”
謝靈涯走到摔倒在地的曇清麵前,伴著細細的“哎呀”一聲,從柳靈童頭上將那片充滿了生生之氣的柳芽摘下來,柳靈童原也是陰物,卻長出了代表生命的柳芽,這是它轉生的希望。
謝靈涯將這片柳芽貼在曇清額頭上,以其作為施法媒介。
曇清看著他,眼中充滿了不解:“不可能,你隻是人類。”
“我們修道者,觀天之道,執天之行!”謝靈涯低頭看他,將其他四指蜷起來,唯有中指高高豎起,“最後代表全體同胞,送你一個靈官訣。”
中指點在柳葉之上,柳葉貼著曇清的身體,二者化一,青光一閃,化為千百片柔軟的柳葉,在這個溫暖的春天裡飛花一般旋轉四散,所到之處,所有幽都之氣也一並化為了生氣!
黑幕化柳,天地重回喧鬨,廣場舞還在繼續,小院內卻恍若隔世。
所有人抬頭看著天空中飛舞的柳葉,一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謝靈涯架著施長懸起來,輕聲道:“萬物為一,一生萬物。也許千千萬萬年後,他還會出現。不過現在,我們大可以放心了。”
施長懸的手臂還在流血,他抱了抱謝靈涯,“嗯。”
……
謝靈涯身上又是血又是泥土,和施長懸一起將後門打開,院子還滿是傷病殘將,老和尚耳朵都沒了,他們打了急救電話,但還得先去診所把海觀潮叫來,能早一會兒是一會兒。
“靈涯!”謝父匆匆從小樓跑出來,看到那倆互相扶持的傷殘,上前攙住了謝靈涯道,“我去吧!”
就他們倆這個樣子,已經是傷得比較輕的了,但謝父未參戰,毫發無損。
謝靈涯扶著門道:“行……”
施長懸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謝父右手伸出來,將他也扶住了,兩人對視一眼,施長懸不做聲,謝父看了一會兒卻是歎了口氣,輕聲道:“好孩子,沒事吧?”
施長懸嘴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明明身上還在淌血,卻搖頭道:“沒事。”
道觀之外,誰也不知道裡麵發生了怎樣的事情,此時剛好片區民警從後門路過,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小謝、小施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凶案了嗎?”
他的手都按在手機上了,隨時準備報告。
謝靈涯一愣,連忙道:“沒事沒事!”
片警往半開的門裡麵張望,“不可能,都成血葫蘆了!我看看怎麼了!”
謝靈涯一下把人擋住,指著謝父齜牙咧嘴地道:“真沒事,我倆搞基,被我爸給打的!!”
片警:“…………”
謝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