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雖然被拐賣一年有餘,但她被拐賣時也有三歲多, 不少邵家仆人都還記得起她的模樣, 邵家老仆仔細一認, 當下便認出自家小主子, 當場忍不住抱著自家孫小姐痛哭。
他是真傷心啊,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 要是早一些把孫小姐尋回來,說不定老爺和孫小姐還來得及見上最後一麵,老爺也不會被邵家子所害死。
而邵家子雖然百般不願意承認那孩子就是萱萱,不過一旁有著邵閣老一家子的陰魂在, 那有他說話的份, 再加上邵萱萱這些年來從未忘記自家事, 一樁樁, 一件件, 娓娓道來, 都讓人不由得不信。
林如海再適時送上了金陵官府所發的證明, 不一會兒便證明了邵萱萱的身份,也道出了邵萱萱被邵家子拐賣的始未。
大凡人家最恨的莫過於人販子, 特彆是像邵家子這般為了奪產, 不但把人家家裡的獨生孫女拐賣, 又故意弄死老人之人,簡直是令人發指。更彆提因著邵家子之故,好些人著實被迫看了一場戲, 這事一揭露,早有好些憤怒之人主動將邵家子一家子給押了下去。
賈赦又讓人布置了靜室,點了犀角燈,好讓邵萱萱與父母親人見上第一麵,也是最後一麵,這人鬼殊途,萱萱又是個孩子,接觸多了難免會對萱萱的身子骨造成影響,此次之後,還是遠些為吉。
乍見這麼多鬼親戚,邵萱萱一臉懵逼,好在她這陣子什麼神神鬼鬼之事也遇的多了,再加上見到熟悉的爺爺,不一會兒一家子也熟悉了起來,又哭又笑的訴起彆後情。
邵家一家子雖是做了鬼,但這些年來其實一直伴在邵閣老與萱萱身邊,好些事都看在眼裡,隻是說不了話,隻能暗自著急罷了,好不容易能跟萱萱說話了,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狠不得把這輩子所有的話兒全都一鼓腦的交待了,倒是把林如海和賈赦都忘在一旁了。
邵閣老則是鄭而重之的謝了謝賈赦與林如海,對於林如海有意收養萱萱一事更是極為讚成,當場就叫萱萱改口喚林如海為義父。邵家眾鬼也心下明白,他們畢竟已經死了,護得住萱萱一時,護不住萱萱一世,萱萱要平安長大,勢必還是得托他人幫著照顧。
無奈邵家宗族不可信,邵閣老不隻是克父母親人,連弟子、朋友也都克了個乾淨,唯一的老友張閣老更是二年前便被抄家流放,當真是無人可托。
難得林如海肯收養萱萱,以林家的底子,亦無需擔心林家像邵家宗族一樣謀財害命,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了,於是乎,萱萱便當著邵家眾鬼的麵當場拜了林如海為義父。
林如海也就罷了,對於賈赦,邵閣老一家子可說是恭敬再恭敬,小心的不得了,邵閣老先是謝過賈赦出手相助之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大人覺得我家萱萱如何?”
“自然是不錯的孩子!”賈赦在現代待久了,絕對是個不吝惜誇孩子的鬼,當下便讚道:“萱萱聰慧懂事,乖巧可愛,要不是如海搶先一步,我本也想收她為義女的。”
賈赦此言非虛,要不是小三生石照映出萱萱將來必為宮妃,他本有意收萱萱為義女,隻不過沒想到就這麼一猶豫,倒是讓自家妹夫搶了先了。
不過細想一下,這樣倒也不錯,畢竟他自知自家事,要他養幾個皮猴子自然算不得什麼,不過要他養個嬌滴滴的小公主……呃……隻怕會被他養歪,成了一個揍遍京城無敵手的小海靖了。
邵閣老鬆了一口氣,笑咪咪的直道:“甚好!甚好!”
既然鬼王大人都那麼喜歡他家萱萱,那麼他也可以放心了。
不隻是邵閣老,就連其他幾隻邵家鬼都露出一臉欣慰之色,如此一來,他們也能放心了。
賈赦:“???”
在邵閣老鬨了這麼一場,又有邵家忠仆及時為主喊冤,再加上邵閣老在大晉朝中的身份地位,再加上邵閣老在一旁‘看’著呢,姑蘇府尹那敢拖延,馬上便開堂審理邵家子謀財害命一案。
其實這案子也不難辦,說穿了就是邵家族長起了貪心,想要吃絕戶罷了。
邵閣老當年因為自身天煞孤星的命格,被宗族所棄,與邵氏宗族都不親,後來無論是讀書、入仕都甚少與邵家族人來往,亦甚少提攜邵家人。
邵家族人對他本就多有微詞,後見邵閣老在喪子、喪媳之後,帶著一個還在繈褓之中的小孫女心灰意冷的回鄉,不少人都動起了吃絕戶的心思。
不過大部份的人都是略占占便宜,也隻有邵家族長當真動手了,先是以宗族為由,強租邵閣老的田產,又塞了好些自家子弟進邵閣老的商鋪之中,把商鋪的帳弄的一塌糊塗,接著還把自家的孫子塞過來做嗣子,好等邵閣老死後直接繼承邵家的家產。
不過邵閣老膝下有親孫女,又鑒於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不願意害了旁人,便不願意收什麼嗣子,邵家族長便乾脆以怕邵閣老年紀大了,無人照顧為由,硬是把那邵家子一家子給塞進邵府,美其名為照顧老人。
邵閣老念著同為邵家族人,也是為萱萱將來著想,勉強接受了邵家子一家,邵家子一開始對邵閣老也是恭敬有加,待萱萱也是極為和善,邵閣老也就以指點功課為由,暫且留下那一家子,甚致又拗不過邵家子,幫他打點了一番,讓他在府衙裡做了一個小官。
沒想到這樣一來,倒是養大了那一家子的心思,先是苛扣萱萱的份例,接著在知道邵閣老有意讓萱萱將來所生的次子承嗣之後,邵家子竟然惡向膽邊生,悄悄地把萱萱給賣了。
一開始邵閣老還真沒想到這個邵家子會如此心恨手辣,隻道是自己的天煞孤星的命格發作,就連這唯一的小孫女都克了。
邵閣老幾乎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脈,每日強撐著病體去找萱萱的下落,邵閣老就隻剩下這麼一個孫女,為了這個唯一的孫女自然不吝惜銀錢,不知撒了多少銀錢出去尋找萱萱的下落。
但如此一來頓時礙了邵家子的眼,他早把邵家家產視為囊中物,眼見邵閣老花錢如流水,邵家子便就急了。
他先是苛扣邵閣老的藥,希望邵閣老早日病逝,那知道邵閣老就是不死,硬是撐住了,接著邵家子夫婦又想了辦法給邵閣老換了個太醫,將邵閣老的太醫換成了胡太醫。
胡太醫此人為了錢,什麼事兒都敢做,在胡太醫私下給邵閣老的藥加料之下,邵閣老越發虛弱,最後甚至連門都出不了了。
雖是如此,但邵閣老始終沒有放棄去尋找孫女,眼見邵閣老都病成這樣,還不死心的讓伴隨自己多年的管家幫著他找孫女,甚至還想把邵家留給自家孫女,那邵家子也是氣恨了,在一次爭吵之下不小心說出邵萱萱被他們所賣之事。
邵閣老當場險些被氣暈,一個勁的想要趕到衙門去告邵家子一家謀財害命,邵家子那敢讓他走了,就這樣,兩人邵家子便失手把邵閣老給打死了。
等邵家老管家回家之時,邵閣老已經斷了氣了,他雖有些疑心,但還沒來得及動作呢,就被邵家子給關了起來,隻等著喪事之後便把他賣到黑煤場去。
不隻如此,邵家子又買通了仵作偽造了邵閣老的死因,正好其祖父便是邵家族長,祖孫倆狼狽為奸,悄悄改了族譜,把邵家子改為邵家嗣子,邵家子便大大方方的以邵家嗣子的身份繼承邵閣老的家產,並為邵閣老發喪。
本來這一切都順順利利的,雖說萱萱被金陵府找了回來一事,讓他們略略慌亂了一陣,不過他們可是邵萱萱唯一的親人,隻想著大不了把她再賣一次便是,沒想到偏偏在邵閣老七七之日鬨出了這麼一回事。
姑蘇府尹聽了,都忍不住為邵閣老的遭遇而歎息,本想回家鄉好好養老,卻因為宗族的貪心,不但自家小孫女被賣,就連自己也慘遭橫死,怪不得邵閣老死後冤魂不滅,會直接鬨了起來。
既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邵家子直接判了個秋決,邵家妻也因虐待老人而被杖責,就連邵家族長、仵作、胡太醫等做為幫凶,儘數都討不了好,當場被判了杖刑,除此之外,邵家宗族從邵閣老那強取豪奪的錢財也得儘數還回。
不過這這判案簡單,但談到要如何安置年方五歲的邵萱萱便是一大問題。
邵萱萱畢竟是邵家女,按說該交由邵家宗族撫養,但這邵家族長自身不正,就連邵家宗族都少有好人,族中明知道邵家族長有意吃絕戶財,卻都沉默,並且好些族老私下分了邵閣老的家產,可見其品性不良。
姑蘇府尹都怕把邵萱萱送回本家之後,邵家又見財起意,下狠手害了她,於是乎一時猶豫不決了起來。
林如海連忙道:“在下與內子商議過了,願意收養萱萱。”
他頓了頓又道:“至於邵閣老的家財,在下與內子商量過,可儘數捐於大晉朝,將來萱萱的嫁妝也由咱們林家出,一分一毫都不會拿邵家宗族的銀子。”
這點也是他來之前和敏兒商量定的,他們不差邵家這麼一點銀錢,與其為了這麼一點銀錢跟邵家扯皮,還不如直接放棄。
林如海頓了頓又道:“此事邵閣老也是同意的。”
至於是邵閣老生前同意,還是死後同意,咳,這不重要,橫豎大家都是懂的,果然林如海這話一出,大夥默默地離林如海遠了些。
話說回來,這林如海不知道是不是有毒!?
好幾次鬨鬼都與他有關,先是甄家事,接著又是邵家事,這大晉朝中大概沒有一個官員,能像他這般見鬼見的這麼頻繁的吧?就憑這一點,便足夠讓大夥對他敬而遠之了。
(林如海:……默默背下大舅兄的鍋。)
姑蘇府尹鬆了口氣,笑道:“如此甚好。”
林家五代為爵,又是姑蘇城中的書香世家,自家就有銀錢,也不會計較邵萱萱所繼承的那一點財產,至於捐給大晉朝雲雲,自然也是不想便宜給了邵家宗族。
不然按律,這絕戶的家財該歸於宗族,絕戶女隻能得宗族所出的一份嫁妝,想到要便宜了邵家宗族,姑蘇府尹也感覺自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的惡心。
吃絕戶財吃的這麼不要臉的,這邵家絕對是頭一個。
一聽此處,好些邵家族老連忙道:“不可以!”
他們也不想養著一個丫頭片子,不過聽到林如海把邵閣老家產全給捐給了大晉朝,邵家族老們便不滿了。
邵家新任族長連忙道:“邵閣老遺產一事,由不得邵氏女做主,她父祖均亡,邵閣老的遺產自然歸於宗族,邵氏女按律也不過得她那一份嫁妝。”
他在邵家宗族中年齡最長,邵家族長因為包庇殺人的親孫子而被杖刑,回來後也做不得族長,方才幾個族老一商量,便讓他做了新任族長,做為族長,自然有權處理邵閣老死後留下來的那份財產。
雖說邵閣老死後的財產該歸於宗族,不過這收益如何還不是他說了算,林如海的捐產說,便好似要從他口袋裡挖銀子出來,他那裡舍得。
他笑咪咪的頓了頓又道:“萱萱心善,要捐了她那一份嫁妝倒是無妨,不過怎麼能代邵氏宗族捐了宗族那一份呢?”
說句不好聽的,邵閣老的遺產壓根就不是邵萱萱的,她憑什麼捐呢?那怕是林如海,也沒有上下嘴皮子一說便逼人捐產的理。
林如海一咬牙,正想說大不了由著邵家宗族處置邵閣老遺產便是,隻聽那新族長又道:“邵家既已絕戶,隻留下一孤女,按律便得聽邵家安排,由邵家宗族收養,林大人官位雖高,但也不能強行收養我邵家孤女。
“至於萱萱將來的親事,老夫自然會給萱萱找一戶好人家。”新族長又笑道:“倘若大人不反對,老夫便當場作主,將萱萱許配給我親外孫便是。”
他先前早就想好了,邵萱萱的模樣生的好,祖父又貴為閣老,這身份也夠了,養大一個丫頭也花不了多少銀錢,剛好可以配給他癡傻的外孫。
可憐他那外孫因著生來癡傻,一直不好說人家,急得他女兒年級輕輕都愁白了頭發,雖說邵萱萱還小,要多等上幾年才能出嫁,不過也好趁機細細調/教,教教她為妻之道,讓她以後乖乖伺候他外孫,不敢生什麼小心思。
這麼厚臉皮的話,聽的大夥都想翻白眼了,他當他那外孫是金子打的?珍貴的很嗎?說的好像是萱萱的福氣一般。
誰知道他那外孫是什麼容貌性情,配不配得上萱萱,嘴皮子一動就想要把萱萱說給自家外孫,天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賈赦亦忍不住暗暗搖頭,怪不得人家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人家擺明了就是要吃絕戶,而且還是合法的吃絕戶,不過……
無論是姑蘇府尹還是林如海,甚至是邵萱萱自個,都忍不住用同情的眼光望著那大發厥詞的新族長,真當人家沒長輩,可以讓他捏著玩嗎?
也是這邵家宗族的人來的晚了,沒見到先前邵閣老一家子搞的鬼,不然賈赦敢保證,這家夥連個屁都不敢放。
隻見邵閣老一家子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時不時發出陰森詭異的冷笑,就連賈赦在一旁看著,都想為邵家新族長點蠟了。
“這……”姑蘇府尹微感猶豫,邵家新族老說的合情合理,要是以往,那怕明知道邵家人好人有限,但不過是一絕戶女,死了也是她的命,那管得了那麼多,直接按律判案便是,但現在明知道邵閣老就在一旁看著,他那敢隨便判案呢?
姑蘇府尹一雙眼睛期待的看著賈赦,希望大師能夠給那麼一點暗示。
賈赦當然沒有接收到姑蘇府尹的求救訊號,不過那邵家忠仆倒是忍不住開口了,“不勞族長費心,您那傻外孫都二十好幾了,那適合我家姑娘,對了,我家老爺之前不是才吃過喜酒,怎麼又突然單著了?莫非又把新婦給打跑了?”
林老爺和賈老爺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但他們做為邵家本地人倒是知道的,這新族長的外孫是個出名的傻子,而且都已經二十好幾了。
當然啦,以新族長女婿家的家境也不是不能買一個媳婦回來,但問題是那個傻子會打人啊,也不知道打跑了幾任媳婦了,想這種人想娶他家萱萱姑娘,作夢去吧!
新族長惱羞成怒,怒罵道:“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輪到你一個下人多嘴多舌?”
他目露凶光,惡狠狠的瞪著邵家忠仆,他可是堂堂邵家族長,彆說是給萱萱說一門好親事,就算是賣了她,她也得受著,誰叫她是個那個天煞孤星的孫女,全家都被克光了,誰來給她出頭做主。
那邵家忠仆也不理他,鄭重地給姑蘇府尹磕了個頭道:“回大人,我家老爺生前給我家大姑娘訂了一門親事。”
說此處,那邵家忠仆忍不住望了賈赦一眼,賈赦被看的莫名其妙,再轉頭見到邵閣老討好的笑容,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
姑蘇府尹連忙道:“你且說來。”
按律,他還真不能把不懷好心的邵家新族長怎麼樣,但邵閣老如果生前就給自家孫女訂了親事,邵家新族長也無權再把邵萱萱改許他人。
邵家忠仆把懷裡的木盒取出,鄭而重之的交給了姑蘇府尹,又磕了個頭說道:“我家老爺生前把我家大姑娘訂給了張前閣老的外孫,裡頭有著張前閣老親筆寫的求婚信,還有我家老爺親筆所寫的婚書,除此之外,張前閣老也應了將其曾次外孫過給我邵家。”
邵萱萱之次子既然過給了邵家,這邵家家產自然是要傳給他的。
姑蘇府尹打開來一看,果然是張前閣老的親筆信,這信中一方麵掛念邵閣老的身體狀況,另外一方麵也情深意切的為自家外孫求親,甚至還大方的應允了讓自家外孫的次子改姓邵,以繼承邵家子嗣。
除此之外邵閣老親筆所寫的允婚信,還有二家長輩所定下的婚書,可見得邵萱萱已然訂了親,而且邵家既有嗣子,那怕還未出生,這邵家宗族也無權奪走邵閣老的家產。
這往來信件一應俱全,甚至連婚書都有,就連邵家新族長也無話可說,隻能惡狠狠的瞪著邵家忠仆,隻想等此事過後給他一個教訓。
這姑蘇府尹自己也是個書法大家,一眼便認出這的確是張前閣老與邵閣老的筆跡,不過他記得這張前閣老明明是二年前過身的,怎麼這往來信件的墨色如新,好似才剛書寫不久?該不會是……
姑蘇府尹頓時想到某事,連忙輕咳兩聲,小心的把書信、婚書收好,這個……無論是啥時寫的,總歸是邵閣老親自給自家孫女尋的婚事,自然不會有錯。
邵家忠仆頓了頓道:“老爺遺信明言,若他在大姑娘長大前有了意外,便托親家看顧這邵家家產與大姑娘便是。若是大姑娘未成年便過了身,這邵家家產便捐做朝庭軍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