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走不遠……(莊周夢蝶卷——終...)(2 / 2)

在哪個世界。

亦或者兩個世界都在。

她陷入了一種遊離的感覺,睜著眼睛,卻什麼也不能思考。

一直等到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昏死過去,繼續在另一個黑夜裡卻明亮非常的病床上醒來。

她看到了趴在她床邊的人,她的手被抓著,她的鼻子下麵也插著氧氣管。

她看到江容青紫的側臉,和他被包紮滿頭的繃帶,她陷入了混亂,直到她嘗試著攥住了江容的手,江容猛地直起腰,瞪著一雙驚慌的眼睛,看向顧小文,“你……你醒了!”

顧小文的心驟然落回胸腔。

“我去,去叫醫生!”

江容說著要起身,但是他起身這個動作,就廢了好大勁兒,似乎很痛苦,可是他還是踉蹌著朝著外麵走。

顧小文想起婚禮上,在那個放置布置婚禮用品的房間裡,想起向兩個人砸下來的重物。

江容護在了她的身上,幫她擋住了大部分……傷的地方,和那個世界,被打得程度差不多。

顧小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江容很快帶著大夫回來,但是顧小文能夠聽見,大夫一邊走,一邊不客氣地在罵江容,“你下床乾什麼,誰讓你下床的,你比她傷得重多了!”

一陣兵荒馬亂的檢查,結束之後他們也找不出顧小文昨天為什麼突然心臟停止,短暫死去的原因。

那原因,隻有顧小文知道。

她在所有醫生,包括去和醫生又約其他檢查的白康城,還有照顧他們的謝萍和汪蓮華都鬆口氣出病房的時候,和江容說了。

“我去了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攔住了你。”

顧小文麵對著爬到她床上的江容,摸著他的臉,江容臉上眼睛旁邊,有一塊傷的瘀青了。

江容疼得眯了下眼,眼淚就流出來了。

“我知道……”江容勾了勾唇,說,“我也夢見了。”

顧小文親吻江容的嘴唇,問他,“你覺得,那個你還會冒險去殺人嗎?”

江容毫不遲疑地搖頭。

他們都不需要怕了,因為江容不會再去做極端的事情。

他曾經在絕望中等了她那麼多年。

現在顧小文親口要他守著她,等著她。他怎麼可能會再離開?即便是等到老,等到死,等到不能再等,他也不會再離開她半步,哪怕她說完那些話,就再度變成了不會睜眼不會動的植物人。

兩個人在充滿陽光的房間裡麵親吻,鬢邊的眼淚,是喜悅。

這一次顧小文和江容在醫院住了好多天,療養,加上聽白康城的,全身檢查,什麼都不放過。

最後除了顧小文有點貧血,江容不孕不育之外,什麼也沒有查出來,傷也好差不多了,他們才出了院。

不過這些天顧小文也沒有閒著,婚禮那天的事情,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是人為。

事情最後又查到了俞濤那裡,這一次俞濤保不住梁河,不光賠了顧小文好多店,梁河也因為□□未遂,進去了。

說真的俞濤鬆了一口氣,當晚去了墓地見梁晨,一整夜都沒有回家。

他親口對顧小文說,“這件事翻篇,從今往後,隻要你沾的項目,我都不碰,我繞著你走,你看成嗎?”

顧小文自然無不答應。

反倒是白康城知道了罵她利欲熏心,他想要追究到底,俞濤不是指使者,那也是個事先預測到的人,這樣太便宜他了。

白康城甚至還利自己的人脈,用生意打壓了俞濤。

最後還是顧小文勸他,“算了哥,狗急跳牆,窮寇不追。”

“他還有個女兒要養。”

最後這句話,倒是讓白康城動容了,不過俞濤說到底,也在順寧市混不下去了,開始慢慢地把公司重心轉移到了臨市。

但是市場這東西,一個蘿卜一個坑,他年紀也不小了,重新開始可沒有那麼容易。

其實顧小文放過俞濤的根本原因,是這次受傷,誤打誤撞地讓她短暫地去了另一個世界,她親口阻止了江容做傻事。

否則如果那個世界的白康城不能阻止,顧小文毫不懷疑,在那個世界的江容受傷,這個世界也會受傷的前提下,她會在兩個世界,同時失去江容。

不過現在她不用再擔心,至少那個世界的江容不會孤注一擲地去做傻事。

而顧小文和江容的血腥婚禮,也一度成了順寧市最熱鬨的話題。

據說那天有好多人看到,江容護在顧小文身上,頭上的血都濺了顧小文半邊身子,浸濕了她昂貴的婚紗。

那種在生死關頭守護的姿態,是數不清女人一輩子不可求的愛情,因此他們上了雜誌,顧小文沒有拒絕後期的訪談,因為這會給顧氏企業帶去不小的利益。

而後她也將當上了顧氏企業副總裁之後,對於即將麵臨資金鏈斷層的顧氏企業力挽狂瀾的所有做法,全部公之於眾,成為順寧市炙手可熱的商業奇才。

她也利用這份影響力,利用江容這個“特殊”愛人,呼籲社會關愛自閉症患者。

顧小文在專訪裡麵說――我不妨直說,沒有我這個能耐的,不要妄圖效仿我去找個自閉症的患者做丈夫,因為你得到的不會是愛護,而是無休無止地崩潰。

我知道由於後天成長環境社會灌輸的影響,很多的女孩子,都有救贖情結。

但是這個世界上誰也拯救不了誰,我和我丈夫隻是例外,他是高功能自閉症患者,比這個世界上任何正常人都要獨特和聰明。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走過了一段非常艱難和不堪回首的彎路。

我想說的是,自閉症的患者內心,一樣的豐富又美麗,他們的攻擊性大部分源於對傷害彆人的愧疚,能夠僥幸擁有包容家人的患者,非常非常的稀少。

並且許許多多的人,根本無法理解和溝通,甚至連最基本的自理都做不到。

但是我希望有愛心的人,如果能在個人能力的範圍之內,獻出你的一份愛心,或許能給他們提供一個棲身之所。

一個擁有專業的人士去引導他們,去照顧他們的家。那時候,他們不會再因為傷害了身邊愛的人去自殘,自責,產生攻擊性。

也許有可能在幫助下,漸漸打開自己的世界,也向這個世界,展示他們的聰明和善意。

最後顧小文在訪談的見證下,出資五百萬,直接接觸順寧市原有的,幫助自閉症患者的小型機構。

而在此之後,顧城退位讓賢,是心甘情願的。

顧小文的事業風生水起,但旅遊區的建設不是一朝一夕,這個項目整整用了長達五年的時間,才總算是徹底竣工,對著三市開放。

同時孫建波在城北那一帶也徹底做出了樣子,廠房成為了市先進單位,為許多外來打工者提供了就業問題。

孫建波重新回到了圈子裡,成為第二個孫少,而顧氏企業徹底成為順寧市的龍頭企業。

顧小文和江容結婚第五年的結婚紀念日的時候,白康城也準備訂婚了。

和他身邊的助理夏遊青,他們兩個是日久生情,夏遊青徹底在白康城日夜不休的高強度工作摧殘下,成長為了能夠獨當一麵的女強人,和白康城在一起之後,分分合合好多次,最嚴重的時候,幾乎天天吵架。

但是吵著吵著,就吵到了訂婚。

訂婚宴在林一楠家的酒店,林一楠也在去年結婚了,隻不過神奇的是他的對象不是門當戶對的商業聯姻,是工地上紮鋼筋出身的一個女人,現在是幾個工地的工頭,手底下幾百號老爺們。

長得不白淨,不精致,還偏愛大粉大紅的裙子,說真的冷不丁看上去一眼,是不太能入眼的。

但是她是唯一製得住林一楠的人,花花公子浪子回頭這種美談,估計也隻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她叫王悅,和林一楠以往的女人完全不同,但是喝酒能把林一楠喝桌子底下去,吵起來能一凳子把林一楠掄成腦震蕩。

第一次見林一楠的父親,剛從工地回來衣服都沒有換,一頓飯吃得比林一楠他們爺倆都多,徹底把林一楠父親鎮住了。

顧小文忍不住湊過去問林一楠,“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吧,不想著偷腥嗎?”

林一楠搖頭,“你不懂,和王悅睡,跟他媽打仗似的,跟她睡過彆的都索然無味。”

男人真是最誠實的動物,大部分為下半身終身服務。

不過顧小文真不擔心林一楠敢出軌,因為王悅的工地和她公司合作不少,這個女人是個真的狠角色,林一楠敢出軌,她就敢把他砌牆裡。

林一楠沒說的是,王悅前麵三個男人,現在全他媽看著等著他離婚,惦記吃回頭草呢,他看著看不過來,哪有工夫偷腥。

顧小文的視線又一轉,看下了不遠處被一個美女推著的孫關辰,那女孩兒看上去不像他喜歡的類型,但他沒有回避那個女孩的觸碰,看來所有人都有了目標,也都有了改變。

顧絲絲的好朋友譚月,重新回到了譚家,就在不遠處跟孫建波倒是聊得挺火熱,看上去應該有戲。

而顧絲絲出國留學今年估計也快回來了,還要帶一個國外的男朋友回來……歲月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顧小文微微感歎。

“哎對了,你認識……一個叫梁惠的嗎?”

林一楠用胳膊撞了撞正在愣神的顧小文,說,“我媳婦有一批工友,孩子想要進城念書,要不然安不下心在城裡打工,可是順寧市公立學校是插不進去的,私立的裡麵有個叫梁惠的校長,是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

林一楠說,“我是沒轍了,她好像住你們家附近彆墅區,你能搭上話嗎?”

顧小文一聽,“梁惠?”她真是好久都沒想起這個人了。

“現在都是校長了啊。”她笑了笑,說,“認識是認識,我幫你問問。”

然後當著林一楠的麵打了個電話,都沒有說幾句,那邊本來死活不同意,但是接了顧小文的電話,居然鬆口了。

林一楠忍不住震驚,“我操,你怎麼辦到的?”

顧小文想起梁惠和她的淵源,眯了眯眼睛,“你顧姐我什麼辦不到?怎麼樣,晚上討你媳婦開心,說不定你還能混個戰損。”

林一楠忍不住這就過去跟王悅顯擺了,而今晚白康城是主角,他和一身純黑色禮服的夏遊青看上去,也真的十分般配。

顧小文和江容站在人群遠一些的地方給他們鼓掌,順便吃東西,結婚五年,顧小文沒有什麼變化,江容又長高了一些,也壯實了一些。

現在一身西裝革履身高腿長的站著,不言不語的端著高腳杯喝著裡麵的透明液體,看上去有了那麼一點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畢業後,進公司給顧小文幫忙了,現在是她的特彆助理,還彆說,隻要不讓他去應付客戶,其他的工作都完成得十分出色。

心細如發,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顧小文側頭看著江容,覺得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江容察覺到她的視線,將杯子朝著她杯子上撞了下。

兩個人相視而笑。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八匹馬也拉不住。

時光如流水,緩緩滑過指尖,褶皺了肌膚,也染白了頭發。

江容是比顧小文先走的,彼時顧小文才六十,無兒無女,江容走後,她就把家產大部分都捐了,引起了全國性的轟動。

江容走得很安詳,很幸福,沒有病痛折磨,顧小文覺得挺好的,因為如果是她先走的話,江容肯定也活不成。

料理完了江容的後事,她跟腦血栓之後恢複得不咋地,總是哆裡哆嗦的白康城見了一麵,幸好夏遊青還算身體好,而且白康城有倆兒子一個女兒,照顧他的人多。

他們也要照顧顧小文,但是顧小文不需要,她身邊的保姆都是她資助的學生,對她很儘心。

“江容走不遠的,”白康城對顧小文說,“你彆覺得難過。”

顧小文老了,也是那種優雅又有氣勢的老太太,穿戴精致滿頭白發。

但是一雙眼,絲毫不見渾濁,秋水一般的清涼透徹,看上去還像個少女,相反眼中當年那些精明和銳利,還有功利,全都在歲月中消散了。

隻留下沉靜如湖麵輕柔蕩漾般的美麗。

她說,“我也走不遠……”

她和江容,誰也走不遠,無論誰先走,都會在另一個世界,等著對方。

顧小文當夜睡下,許多年不曾做過的夢,再度回歸。

她看到一個等在她床邊的少年,他依舊那麼挺拔,那麼好看。

她耳邊響起滴滴的儀器聲音,她沉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她再度睜開眼――是八月盛夏,窗外豔陽高照,她朦朧的視線漸漸清晰。

床邊是在歲月中與她相伴到老,又重新恢複年輕的江容。

莊周夢蝶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