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間已經有老鄉早早在努力開挖泥潭，此時聽見馬蹄聲響，紛紛抬頭稀奇新鮮地觀望，瞧見是傅有珩，大夥兒朝他揮手招呼。
馬兒跑得快，須臾，眾人便到了玉澤山莊門前，隻見門匾下方齊整地擺放著數十袋堆疊得齊整的麻袋，滿滿當當的。兩個年輕精乾的男人守在兩側，等候著莊主帶人回來。
傅有珩朗聲道：“有勞各位了，我們在此處清點交換吧。”
達揚點頭，揮手示意同伴們下馬，將馬背上馱著的風乾牛羊糞搬下。
兩邊各自出了幾人幫忙上秤，傅有珩出聲對達揚說：“清點需要些時間，你們遠道而來，怕也是滴水未進，不如進去吃點東西。我們吃飽了，再回來替換這些兄弟。”
“好，那多謝傅莊主了。”達揚是聰明人，傅有珩特地帶他們來山莊，就是為了向大夥兒展示這一切，正如他自己所說，是要和草原的朋友們做長久生意的。
“諸位這邊請。”傅有珩領著達揚等人往莊子裡走去，邊走邊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時間緊湊，還沒來得及打理好，見笑了。”
達揚等人倒是沒有看輕和嫌棄的意思，草原上牧民都是風餐露宿，隨身帶著帳篷遊走，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叫他意外的是，院子裡的土地竟是被傅有珩種上了瓜果蔬菜，而且，那圈養起來的小東西……怎麼越看越像是山林猛豕。
還未走進廚院，眾人就聞到了一股濃香，紛紛瞪大了眼睛。
“好香啊！”
“是吃的嗎？”
傅有珩出發前就吩咐了廚院的家丁們提前做好了早膳，雙麵煎炸得金燦燦、油滋滋的蔥油餅、石磨推榨出來的新鮮豆漿和蒸得白白胖胖的軟綿饅頭，草原族人們都沒見過這個陣仗，攤得又大又圓的蔥油餅層層疊高，一籠屜的白饅頭直冒熱氣，香味兒勾得他們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快趁熱吃哈，彆客氣。”傅有珩給達揚遞了一大碗豆漿，自己也捧了一碗喝起來，達揚剛想說，他們那兒多的是牛奶，隨便喝點湯水就行，因為中原的牛乳珍貴得緊，但仔細一看，這碗裡醇厚乳白的，並不是牛奶。
大家見領隊的動手拿了餅，這才迫不及待地吃起來。
一口咬下去，這餅香軟有韌勁，既有麥麵的清甜香，還有濃鬱的油香和蔥香，就一口豆漿，解膩又解渴，身體瞬間就暖乎起來了。
乾完農活回來的老鄉們洗漱完就快步走來，一大群人也加入廚院的圍餐，說說笑笑的，熱鬨非凡。
達揚吃完一大張蔥油餅和兩個饅頭，頗不好意思地接過了傅有珩給他遞來的一碗素腸粉。
“你們慢慢吃，我去看看清點情況。”傅有珩起身，達揚也一塊兒起來，跟著他回到門外。
他們的動作麻利，已經快清點完了。傅有珩在路上就已經在心中估算了一遍，一匹馬能駝四五百斤的重量，除去馬上的人，那攜帶的乾糞可能有四百斤，所以他需要準備的糧食估摸著該有五六百斤重。
“莊主，都清點好了，這邊草原朋友送來的糞肥共有八千二百四十淨重，我們需得付出三石四鬥三斤糧食。”按照約定，一份糧食可以換二十份糞肥。
“好，這兒一麻袋有五十斤稻穀，你們想要稻穀或是小麥都有。”傅有珩對達揚說，“剛才說了，會給你們多走了路程的費用，再加五鬥米給你們。”
達揚思索了會兒，應道：“好，換一袋小麥，其他的都要稻穀。”
卸了貨的馬兒在一旁悠閒地吃著草，草原馬兒都長得強壯敦實，腿雖然短了些，但是蹄子粗大堅硬，跑得快、走得遠。達揚見了旁邊土地上突兀長起來的草，多年的遊牧經驗練就了他一雙慧眼，一眼就看出這青嫩細長的草是絕佳的牧草，難怪平日裡高傲的馬兒們都吃得津津有味。
傅有珩見他的目光落在牧草上麵，笑道：“這是我們種下去養山豕的，沒想到馬兒也愛吃。”牧草種籽是他從“隨園雜舍”中帶出來的。
“嗯，這些牧草很不錯。”達揚望了一眼，這自家二十多匹馬居然都無一例外低頭吃草。
此行收獲頗豐，達揚看著眼前這數十袋的糧食，心想著太好了，這麼多糧食，能供應整族人吃到明年三四月。
等馬兒吃得差不多了，他們將糧袋搬上馬背，眾人謝過傅有珩，啟程回往草原。
回去路上，幾個年輕人還露出了享受滿足的表情：
“沒想到，中土的食物如此好吃，往日可從沒見過啊……”
“是啊，集市上也沒賣，看來這小莊主是拿出了最好的東西招待我們哇。”
“我們也能做麼？那個跟牛乳似的白花花的是什麼，怎聽得他們說，是作物打榨出來的……”
達揚沒參與他們的討論，心裡想著，日後怕是少不了與傅有珩做生意。這人，是個乾大事的。
***
用過早膳，農人們稍作歇息，傅有珩與他們詳細說了遍漚肥的技巧，眾人聽得聚精會神、目不轉睛的，生怕錯過一點細節。
“這個不算太難，但是都得小心些，彆滑進坑裡。”他說的話引得眾人哈哈笑起來，要是掉進坑裡，那可得臭乎乎了。
農人們四人分為一組，乾勁滿滿，他們知道，自己家裡也能做個漚肥的小泥潭，莊主不藏著掖著，都大大方方教會所有人了，他們可得好好乾活。
前些日子收割廢棄的秸稈、稻草一一鋪放在坑裡，一層枯枝敗葉、打榨豆渣，一層乾牛羊糞便，再加入山塘掏挖的粘稠塘泥，待泥潭有八成滿溢之時，用長木板一塊塊遮蓋在泥坑上，防止日光直射暴曬和雨水澆淋。
馬上就要飄雪，氣溫更低了，發酵更慢，待充分發酵兩個月，明年開春播種前就能給土地補肥。
在初雪降臨之前，嘉州延定變得熱鬨起來，家家戶戶門前都張貼大紅對聯，掛上紅燈籠，一日清晨，幾個穿得暖乎乎的男娃兒到處跑，邊跑邊喊：“知縣大人施粥送福啦，還有打糍粑嘞，快去快去！”
“哪兒？”“縣衙門外，施粥三天三夜，整個延定的老鄉都可以去領呢。”“快快，我要回家拿盆，這個粥香香的，我大老遠就聞到了……”
“聽說，粥可不是平素的白粥，五顏六色的，可香了。”
“哎呀，去的晚了，那‘長龍’都排到集市邊了。”
傅有珩早早就下山到縣衙幫忙，頭天晚上就用數十個大桶泡上了糯米、紫米、粟、木稷、紅豆、花生等等，光是五穀雜糧都備了一千餘斤。要現場打糍粑，還得提前蒸上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