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怪氣到這種地步,饒是粗神經的田軍也看出對方就是來找麻煩的了。隻是他這人一向與人為善,又是個嘴笨的，一時間竟是訥訥著找不出話來反擊那說話陰陽怪氣的男人。
倒是專門來田家食堂打卡看小學者的女大學生眉頭一皺,將筷子往桌上一放就道：“有你這麼說話的嗎？真是讓人聽不下去！”
“就是說！”
女大學生的話很快引來一片共鳴。這很正常，在座的大多是年輕人,大家都是看了微博或者直播，然後懷著好意與好奇想來見見網紅小學者,這才呼朋喚友三五成群的來田家食堂打卡的。
“陰陽怪氣的什麼意思啊？能整點兒陽間玩意兒不？”
“都長著什麼心肝才能指著人家父女兩個說這種話啊！”
“我看是同行犯了眼紅病，看人家田家食堂紅起來就來搞破壞了吧。”
附和的人一個接一個,很快店內客人們的矛頭就都指向了這個挑事兒的紅眼病。
但那挑事兒的男人也不是個吃素的。他冷笑一聲就站了起來，高大健碩的身體頓時在帶頭為田軍說話的女大學生的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怎麼？我說得還有錯了？”
鼓鼓手臂上的肌肉，這明顯就是來找茬兒的嘴臭壯漢嚇得女大學生瞬間噤聲。
“哎唷，可彆嚇著人家小姑娘們。不然小姑娘們跑去警察那裡告狀,說我們男的欺負女的，網絡上又有一大堆田園女拳狗要網暴我們這些普通人了。”
這說話的人一開口就能讓人看穿他老陰陽人的身份。眾人隻見一個戴眼鏡的瘦高個兒把那嘴臭壯漢拉坐了下來,跟著繼續內涵道：“害,長得人模人樣就是好。誰叫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呢？帥哥就叫好萌好帥一爸爸。帥哥猥褻女兒就叫父嫁。這要是換個長得普通的人敢在他女兒麵前裸.體,還不分分鐘被女拳狗們拿性.騷.擾三個字錘死？”
？？？？？？？？？？
“天天甜甜”的賬號還在直播,這一刻,直播間裡滿屏飄的都是問號。
不少觀眾完全不明白這嘴臭怪內涵人家父女怎麼突然就cue女權,更多的觀眾則是不明白這個長相猥瑣、賊眉鼠眼的瘦高個兒和田家父女什麼仇什麼怨,空口無憑地就能給人家潑臟水。
客人們要麼攝於嘴臭壯漢那身肌肉不敢說話，要麼直接被瘦高個兒拿“女拳”擾亂了思維、帶跑了思路，一時半會兒不知從何反駁。葉棠心裡卻是跟明鏡似的。
今天來找茬兒的這兩人就是抱著先把水攪渾的目的來的。他們一把餌撒下去,有人咬父女亂.倫的鉤子，有人咬父親侵害女兒的鉤子，有人咬女權的鉤子，有人咬雙標看臉的鉤子，於是乎所有人都在自說自話，每一個人都迷失在了自己關注的重點裡。
事實上事情很簡單，那就是有人看田家食堂不順眼，要讓她和爸爸死在謠言的利刃下。
所謂三人成虎，流言一旦開始傳，當事人再辟謠也沒有用。如果不能現在馬上就把那瘦高個兒的話推翻，之後就會有無數人用不正常的眼光看她和爸爸。
況且看那個嘴臭壯漢就知道，對方顯然不僅僅隻是想讓她和爸爸謠言纏身——一旦田家食堂裡爆發負麵事件，尤其是和暴力有關的負麵事件。哪怕在事情中田家食堂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客人們也會對田家食堂望而卻步。
“嘖嘖嘖，這當女兒的也太可憐了。這麼小一點兒就被那個了……”
瘦高個兒唱戲一樣攤攤手，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後又自己打補丁道：“啊，我說的‘那個’可是被利用的意思。這當爹的也夠能耐的，把自己隻有三歲半的女兒打造成了金牌網紅。吃著女兒的血肉帶來的福利，把店開得紅紅火火。我以後也想生個女兒！讓女兒養我兒子，再養我！”
瘦高個兒這番話可謂欠揍至極，這時已經有女顧客出離憤怒：“你還是人嘛……！！”
眼看有人就要咬鉤，知道如果這會兒讓其他人和瘦高個兒吵起來，嘴臭壯漢必定對人動手，嘴臭壯漢一動手，田家食堂也就被坐實了有暴力事件發生，葉棠裝作失手，“不小心”推下了桌上的玻璃杯。
劈啪！
玻璃杯一觸地就摔了個稀碎，那刺耳的響聲讓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到了打碎玻璃杯的葉棠身上。
葉棠無辜地眨眨杏眼，用還帶著些奶味兒的稚嫩聲線道：“田恬不可憐。”
“啊？”
眼看著自己的陰謀就要得逞卻被人打斷，瘦高個兒來了脾氣。他陰陽怪氣地拿鼻子哼哼兩聲，說道：“不可憐？你看看你自己什麼樣子，你不可憐？”
“彆的小姑娘都是穿著花花綠綠的蓬蓬裙，留著香噴噴的長發，你呢？你看看你穿的什麼？油膩膩的臟褲子！你再看看你的頭發！一頭雞窩！”
“你個沒媽的小東西趕快撒泡尿仔細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還像個女孩兒嗎？你就是個小工！！你就是個被你爸利用、被你爸吃肉喝血的小奴隸！！”
瘦高個兒就是來挑事兒的，自然他的話概括起來就是四個字：“口不擇言”。
他事先被人提醒過，說葉棠是“小學者”，智商與情商高得驚人，讓他多留意些。他卻不屑得很，覺得三歲半的孩子就算智商高情商高，那也不過是和同樣隻有三、四歲的孩子比。總不能就因為撞了腦袋，三歲半的孩子就能比他這個三十歲的大人更聰明吧？
提醒他的人見他漫不經心，又多提醒了瘦高個兒幾句。瘦高個兒心裡不耐煩得很，感覺對方讓他提防一個孩子，是把自己看輕了。然而對方是給錢的金.主爸爸，瘦高個兒心中再不爽也隻能咽下這口氣，滿臉堆笑地應下。
這會兒被葉棠攪局，瘦高個兒心中憋的那股氣一下子破土而出，朝著葉棠撒去。他就想弄哭這個三歲半的小孩，讓這個小孩當眾嚎哭不止，讓所有人都知道：“小學者”又如何？再厲害的小孩子也不過就是小孩子，小孩子哪裡能和成年人鬥呢？
葉棠沒什麼，田軍卻是深深被瘦高個兒的話刺痛了心。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著小號廚師裝、頭發剪得短短的女兒，心中自責的無以複加。
確實，和女兒同年紀的小女孩兒們，那都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幾乎他見過的每個三歲半小女孩兒都穿著漂亮的蓬蓬裙，店裡幾位有女兒的常客更是給他看過她們帶扮成迪士尼公主的女兒去迪士尼樂園玩兒的照片。
而他的女兒……
“田恬穿和爸爸一樣的就好了。”
為了能在店裡靈活的跑動，他的女兒主動穿上褲子。還是妮娜他們那群大學生為女兒圓了“和爸爸穿一樣”的夢，特意找裁縫給女兒做了一身小號廚師服。
在其他小女孩兒們儘情玩耍的時候，他的女兒就天天在店裡穿著那身廚師服，像個小大人一樣招待客人們。
還有頭發……娟兒活著的時候女兒還留著長發。他平時隻覺得女兒頭發黑黑的好看，娟兒沒了之後，他第一次幫女兒洗頭才發覺那頭發細細軟軟的，就像順滑的絲線一樣。
然而為了幫他，他帶女兒去理發店時女兒很乾脆地讓理發師把她漂亮的長發剪掉了。
當時他還以為女兒是因為一個人洗頭麻煩，犯了懶才讓理發師把她的頭發剪這麼短。現在——
他對不起女兒。他真的太對不起女兒。
他這個當爹的太不稱職了。
他在無意之中剝奪了那麼多女兒本該擁有的美好。他卻對女兒的奉獻一無所知。
都說當父母會無償地愛著自己的孩子，現在看來，孩子對父母付出的愛，遠遠超過父母對孩子的愛。因為孩子從不會去計較自己為父母付出了多少，父母卻會計算自己在孩子的身上投入了多少。
眼圈紅得發燙，田軍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