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田家食堂怎麼關著門?”
上午九點正是早飯時間。一名慕名而來的遊客在田家食堂的門口掏出手機,他先確認了一下現在確實是九點,這才登錄上點評網站,翻到田家食堂的主頁,確定田家食堂平時都是早上八點開門。
斜對門賣珍珠奶茶的年輕姑娘這會兒正好沒事兒乾。她見了這情況,便拄著櫃台朝那遊客喊:“嘿!您呐!對對、就是您!您今天是第一次來吧?不湊巧得很,田家食堂的老板現在不在!”
“啊?”
遊客聞言垮下了臉,看得出他很是失望:“唉……那看來我是吃不到田家食堂的東西了。我報的旅遊團今晚就要飛國外,我下午就得去機場。”
賣珍珠奶茶的姑娘哈哈一笑,安慰遊客道:“放心吧!你絕對能吃上田家食堂的東西!田老板現在不在是因為他送甜甜妹妹……啊,也就是他女兒上學去了。今天是咱們甜甜妹妹第一天上學呢!看時間,田老板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也是巧,這姑娘話音未落,那邊田軍就騎著共享單車載著大包小包的回來了。
“唷!田老板!我們剛還說起你呢!”
賣珍珠奶茶的姑娘朝著田軍揮著胳膊道:“第一次送甜甜妹妹去上學順利嗎?”
“順利、一切都順利……”
田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專程來田家食堂吃飯的遊客這才發覺靦腆的田軍眼睛還腫著。
——葉棠作為“小學者”廣為人知之後,就有不同的學校與機構帶著極好的條件找上了門。
這些學校與機構紛紛邀請葉棠到自己的學校上學,並承諾隻要葉棠能保持成績,甚至不用保持成績隻要正常地完成學業,學校就會給她大額的獎學金與一定的生活補助金。
讓女兒上學這事田軍糾結了很久。
主要他的女兒才三歲半。三歲半的小姑娘抱起來輕得就跟隻貓兒似的,讓人害怕她會不會被人一碰就給碰壞了。
不把女兒放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田軍那顆心就像是懸在空中似的,整個人都無法踏實。
但田軍又想女兒好。
他知道女兒無法永遠留在自己身邊,遲早,女兒都要去走她自己的路,過她自己選擇的人生。而他一個沒有育兒經驗的男人帶著三歲半的女孩又很難做到麵麵俱到。男女生理構造的差異以及過於頻發的性侵案件也使得單親父親在社會上容易被人說三道四。
田家食堂裡客人們大多對他的女兒很友好,可偶爾也會出現那種陰陽怪氣、說話極其惡意的奇葩。
田軍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不怕那些攻擊他的流言蜚語。隻是既然已經明白繼續自己一個人帶著女兒會讓空穴來風,他一個成年人就不能無視謠言對女兒幼小心靈所產生的傷害與影響。為人父母的他必須考慮什麼是不是應該拉開和女兒的距離,好從各種有色眼光的中保護自己的女兒。
他的女兒又是一個學習能力特彆旺盛,對學習有極強渴望的孩子。倘若她沒那麼聰明,不那麼適合學習,田軍多少還會勸女兒不要太勉強自己。偏偏,田軍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他阻攔了女兒的學習之路,他將會使一盞能照耀成千上萬、不,是數十萬、數百萬人的明燈蒙塵。
不是沒有街坊鄰居來勸田軍趕緊二婚,給他女兒找個媽好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的。隻是田軍不想這麼乾。
親自帶過孩子之後,田軍已經知道帶孩子是件多麼辛苦的事情。既然知道,他就不能假裝無知,去把這份辛苦、這份辛勞全盤塞給另一個女性,轉嫁因自己無能而無法消化的問題。這對那個女性不公平,也對女兒不公平。他不該要求兩個彼此都陌生的兩顆心突然就接納彼此,視對方為家人。更不該用感情做誘餌欺騙女性,讓一個與自己毫無瓜葛的女性就這樣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孩子而奉獻人生。
婚姻,總該是有感情結合的不是嗎?否則婚姻不就成了單純的買賣?……即便是買賣,買賣的雙方也該各有所得、雙方受益。隻是稱了自己的心、如了自己意,這不是買賣,是欺騙,是榨取,是沒有人性的利用。
田軍把自己的這番擔憂告訴給了街坊鄰居知道,哪想引來了街坊鄰居們的集體嘲笑。男人們說他想太多,完全是庸人自擾。女人們麵上也笑,那笑卻和哭一般難看。
沒人能給田軍建設性的意見,於是田軍這麼一糾結就糾結過了七月。八月底,眼看著各所學校九月就要開學,差點兒沒苦惱地把自己給揪禿的田軍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的決定就是:讓女兒自己決定。
葉棠稍微有些吃驚,不過她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街坊鄰居們能使出渾身解數來給田軍說媒,自然也會有人打著射人先射馬的主意,準備先買通葉棠這個過於聰明的小姑娘,再通過她這個做女兒的去說服田軍為她找個新媽媽。
“甜甜,阿姨知道你是個聰明又孝順的孩子。你想想看,就算你不想要新媽媽,你爸爸也總不能為了你就這麼一直單著沒人照顧。你難道不覺得你爸爸很可憐?年紀輕輕的就沒了老婆,他該多孤獨啊……”
“你爸這麼年輕,他以後肯定是要娶新老婆的。既然你都要有新媽媽,甜甜啊,你不覺得知根知底的後媽比來曆不明的後媽強嗎?”
“甜甜,實話跟阿姨說,你一個人孤不孤單啊?告訴你,隻要你有新媽媽,你就不孤單啦。新媽媽還會給你生弟弟,有了弟弟你們家就更熱鬨了!”
“你要體諒你爸,他那人就是傻,你告訴他你不要後媽,他就真的能一輩子不再結婚。可他一個大男人哪裡會照顧什麼孩子呢?甜甜,你就不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有媽媽給你買新裙子,有媽媽給你做好吃的嗎?”
每一個上門的街坊鄰居,但凡找到和葉棠獨處的機會,都會在她耳邊灌輸她給田軍添了多少麻煩,要她懂事乖巧地給想要接近田軍的女人們讓路。
葉棠沒把這些人說的話放在心上。畢竟這些人隻是外人。而生活本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沒有誰可以去定義彆人幸福與否。
田軍的話卻像是在說他想和葉棠拉開距離,他想要私人空間,他想和普通的二十六歲男人一樣有邂逅的機會,有談戀愛、結婚、再生子的機會。
說葉棠心裡完全沒有波動是假的。隻不過她不是真正的三歲小孩,沒法天真率直地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更何況,葉棠至今沒能找回自己的表情。
“爸爸啊,你是不想要田恬在店裡幫忙?”
葉棠不想拐彎抹角,她癱著白白淨淨的小臉,隻有一雙黝黑的眼睛睜得特彆大。像是要看穿田軍的想法,看進田軍的心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