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她一直在。
哪怕在她把爸爸灌醉了鎖到屋子裡點了火，讓整個家都燒起來之後，她也在。
雖然他周圍的每一個人都說他看到的是幻覺，死去的人不可能活在他的身邊。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他的媽媽就在那裡。隻是除了他之外的人看不到罷了。
證據就是他的媽媽一直看著他，跟著他。在他不聽話的時候責罵他，在他試圖背叛她的時候懲罰他。
看，他現在就是因為被媽媽識破了他心中不可言說的小秘密，這才被媽媽懲罰了。
“是嗎？是這樣啊。”
耳邊的女聲又響了起來。這聲音卻沒有像彆的聲音那樣否定他看到的東西。
“那你再好好看看，你看到的媽媽是什麼模樣？”
“……？”
淩雲有些茫然。
他犯了錯，他背叛了媽媽，媽媽當然是很生氣的。
“媽媽、很生氣……”
“真的嗎？”
溫柔的聲音像一支羽毛，癢癢地掃在淩雲的耳廓裡。那雙溫柔的手就像他夢裡出現過的媽媽的手一樣，安穩地抱住了他。
淩雲緊繃的身體一點點地放鬆下來，貼在他背上的人的體溫讓他既懷念，又眷戀，且充滿渴求。
“你喜歡媽媽嗎？”
“我……”
淩雲不想說謊，可他又不敢說他對媽媽是又愛又怕。所以他嘴巴無聲地開闔了一會兒，這才擠出半句：“喜歡……”
“那你知道，媽媽也喜歡你嗎？”
“媽媽也……喜歡我？”
喃喃重複了一遍，淩雲心裡一酸，這酸就順著他的眼淚從那隻溫暖的手下麵流了出來。因為泣音而顫抖個不停的喉嚨深處則湧出一股帶著辛酸的甜味。
“嗯。媽媽喜歡你。”
“媽媽一直都喜歡著你，愛著你，想著你。”
“……你、你說謊……！！”
淩雲又要掙紮，葉棠卻是不緊不慢地在他耳邊問：“媽媽不喜歡你的話，為什麼要一直跟在你身邊呢？”
“那、那是因為……媽媽恨我……”
沮喪又讓淩雲剛剛緊繃起來的肌肉線條又鬆弛了下去。
“媽媽恨你嗎？如果媽媽是因為恨你才跟著你，她為什麼不去跟著爸爸呢？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是媽媽，你會恨你自己，還是恨你的爸爸。”
在淩雲耳邊低語的葉棠太像哄騙小孩兒的女妖了，但眼睜睜瞧著這個女妖誆騙淩雲的藍亦然非但無法討厭葉棠，甚至還發覺自己的心跳無端加速了幾拍。
被葉棠捂著眼睛的淩雲不願意說爸爸的壞話，偏偏他又清楚如果他.媽媽楚欣要恨一個人，恨到忍不住無時無刻跟在那個人身邊折磨那個人，那那個人必須是他的爸爸而不是他——愛和恨是表裡一體的。總是跟在媽媽身邊的他比誰都清楚媽媽有多愛爸爸，也因此，他比誰都理解媽媽為什麼不能原諒爸爸。
……媽媽帶著爸爸去殉情，而不是抓著他讓他去陪葬，這還不足以說明媽媽最愛的、最恨的人是誰嗎？
淩雲翻滾的情緒一點一點地平息了下來。
慢慢回想起自己人生經曆的他微微釋然。等他意識到自己的釋然，屬於成年人的理性也逐漸回歸到淩雲的身體裡。驀然回首，淩雲終於想起自己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無知、無力又無能的孩子。而被媽媽折磨的那些過往，早已經離自己遠去。
“所以，跟著你的真的是媽媽嗎？媽媽跟著你，真的是為了懲罰你嗎？”
葉棠的聲音敲擊在淩雲的鼓膜上。淩雲則因為葉棠緩緩鬆開捂住他眼睛的手而被撲麵而來的光刺得雙眼流淚。
這一瞬，淩雲感覺自己好像真的看見了楚欣。
楚欣愧疚地站在他的病床前，流著淚笑著對他說：“對不起。媽媽愛你。”然後化為光、化為風，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