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俞婉第一次注意到,陸季寒的睫毛很長。
車突然啟動,陸季寒睜開了眼睛。
俞婉匆匆回避。
過了會兒,俞婉發現汽車行駛的方向並非是去服裝店的,她莫名不安,低聲問他:“四爺,咱們去哪兒?”
陸季寒目視前方道:“火車站,我要去廣州,放心,到了車站,司機會送你去服裝店。”
俞婉明白了,陸季寒是想在離開之前看看她。
他去廣州做什麼?
要不要問?
俞婉攥了攥手指,眼角餘光裡,是陸季寒修長的腿,是他搭在膝蓋上的左手。
“老爺子死了。”她沉默,陸季寒視線投過來,主動開了口。
俞婉低聲道:“我聽說了,四爺,節哀。”
陸季寒唇角上揚,笑得諷刺,諷刺她虛偽的客氣,也諷刺老爺子咎由自取,死前欺負人,死後自然得不到她的緬懷。
“據說是被匪徒槍殺的,我到了廣州便會坐船去南洋,替老爺子報仇。”陸季寒盯著她白皙的側臉,不肯錯過她任何表情變化。
俞婉細細的眉尖難以察覺地蹙起,匪徒,報仇,陸季寒這一去,會不會有危險?
“害怕了?”陸季寒忽然傾覆過來,扣住她肩膀往後一按,便將她嚴嚴實實地壓在了椅背上。
俞婉慌了,這不是辦公室,司機就在前麵。
“他看不見,也不敢看。”像是知道她在忌憚什麼,陸季寒貼著她額頭,低聲說。
距離太近,俞婉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兒,說不出難聞,而且,她已經有些習慣了他的味道。
胸口起.伏著,俞婉看著他的眼睛,那眸底清冷,她緊張地逃避。
陸季寒蹭了蹭她鼻尖兒,問她:“如果我在那邊出了事,你會不會哭?”
會哭嗎?
隻是一個念頭,俞婉腦海裡忽然閃現了很多畫麵,陸季寒痞氣的笑,他偷偷塞進她手心的香水,他當眾教訓陸芙替她撐腰,書店裡他故意捉弄不懂洋文的她,中秋夜他霸道而溫熱的手,以及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破門而入。
如果陸季寒回不來了,她會不會哭?
俞婉不知道,但不知為何,臉上好像有什麼滑了下來。
陸子謙、陸季寒是同時出現在她前生今世的兩個男人,前者她深深地傾慕過,也被他深深地傷了心,卻又恨不起來。後者她害怕她逃避,可每次她被人欺淩,挺身而出的都是他。
俞婉不懂自己在想什麼。
陸季寒卻被她的淚驚到了,詫異過後,狂喜襲來,他捧住她微涼的臉,深深地吻了上去。
俞婉閉上了眼睛。
汽車偶爾顛簸,陸季寒環在她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似乎要將她壓進體內,一並帶走。
他覺得沒過多久,汽車卻忽然停了下來,前麵傳來司機儘職儘責的提醒:“四爺,到了。”
陸季寒慢慢地結束了這個漫長的吻。
俞婉喘.息著睜開眼睛,對麵就是他漆黑的眼眸,但與之前的清冷沉寂不同,此時陸季寒的眼裡多了生機,明亮得像冬夜的星空。眼神變了,他臉上的憔悴與疲憊仿佛也不見了,他專注地凝視著她,那目光溫柔。
“彆怕,乖乖等我回來。”陸季寒輕輕親了親她眼角,又親了親她的耳朵。
俞婉什麼也說不出口。
陸季寒從口袋裡掏出一方帕子,打開,露出一隻翠綠的翡翠鐲子。
他撈起俞婉的小手,緩緩地將鐲子套了上去,低聲道:“這是我娘留下來的,讓我轉交她未來的兒媳。”說到這裡,鐲子也戴好了,陸季寒握住俞婉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然後看著她的眼睛道:“婉婉,這輩子,我就認定你了。”
俞婉看著手腕上的鐲子,嘴唇顫動,最後隻說出了五個字:“你,早點回來。”
陸季寒笑,親她的手背:“好。”
司機又開始提醒他時間了,陸季寒不能再耽擱,深深地看了俞婉一眼,他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俞婉抬頭望他。
陸季寒隔著車窗朝她笑了笑,隨即大步朝車站裡麵走去,背影挺拔桀驁。
俞婉一直緊緊盯著他的背影,直到那影子被人群擋住,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