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雅雖然知道自己是一定要跟上去的,可她的心情沉重,隻覺得雙腿像黏在了地上,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同樣是年幼失怙,她與謝珠藏相比,就是一個在地下,一個在天上,如有雲泥之彆。
畢竟,謝珠藏跟謝家這三兄弟,才是真正血緣親近的家裡人。哪怕他們不時常見麵,可謝珠藏一來,她便是眾星捧月,當之無愧。
“堂姐。”謝珠藏的聲音忽地在不遠處響起。
謝爾雅一愣,抬頭望去——謝珠藏站在眾人中間,含笑著向她走來。
謝珠藏的笑容,乾淨明快,不是嘲諷不是嗤笑,隻是單純的心情好的笑容。
等謝珠藏走到謝爾雅身邊時,謝爾雅還有點怔愣。謝珠藏卻主動地對她道:“哥哥們嫌蕩、蕩秋千是……女孩子的玩法,我跟著哥哥們,遠不如……跟著堂姐好玩。堂姐可不能就、就在這小池塘邊上……流連忘返。”
謝爾雅還沒什麼反應,玄玉韞先瞪大了眼睛。
謝珠藏這話一說,讓他還怎麼找借口坐到秋千上去!這丫頭果然記仇,自己方才不過就開了她一個小小的玩笑,她轉身就要給他挖個坑。
謝爾雅神色間有幾分詫異,幾分茫然。
她聽說了宮裡傳來的消息。雖然一個人的風評故事都做得了假,但謝爾雅以為,改宮規、壓扈昭儀,像是謝珠藏會做的事。
謝爾雅還記得,畫舫賞燈時,謝珠藏撲過去救周四姑娘時的場景。
但謝爾雅同樣也知道,要在扈昭儀的嚴防密守下,將這樣好的聲名傳出來,得費多大的本事。而這樣一個有本事的謝珠藏,不可能看不出她在謝家的作用。
謝大夫人養著她,就是為了當太子良娣的——懷慜太子逝世,那就當玄玉韞的太子良娣。多簡單的事。
可謝珠藏,為何還要對她笑臉相迎?難道謝珠藏真的渾不在意嗎?
謝珠藏向謝爾雅微微欠身:“還沒謝、謝過堂姐……畫舫上救命之恩。”
若說謝珠藏喜歡謝爾雅,那是不可能的。可謝珠藏同樣也記得,當日畫舫撞船,她差點兒落水,是謝爾雅站在她身後,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披風。
雖然拉住她的那一下,隻是謝爾雅的舉
手之勞。但電光火石之間的選擇,可以窺見一個人真實的品性。
謝爾雅忽地聽到謝珠藏這句話,神色有些怔忡:“我怎麼可能讓你落水呢?那是舉手之勞、自然之理,不必謝。”
謝珠藏微微一笑:“若是換了彆人,可就不、不可知了。”
那時人群混亂,謝爾雅隻需要佯裝向前摔倒,謝珠藏無疑就會落水。若是再引侍衛來救,那謝珠藏的聲名,當日就會被毀得徹徹底底。
可謝爾雅沒有。
謝珠藏仔細回想前世,謝爾雅嫉妒她,總是含糊不清地挑撥離間。可謝爾雅也的確沒想過要害死她,甚至還三翻四次的,替她與扈玉嬌交鋒。也正是因此,前世的她才會信任謝爾雅。
謝爾雅如同謝家放在她身邊的一柄雙刃劍,刺傷了扈玉嬌,卻也割傷了她。
謝珠藏的及笄禮就在兩月之後,論理,謝爾雅是唯一的讚者人選。因為謝珠藏沒有什麼眾所周知的手帕交,若是不選謝爾雅,恐怕會落人口舌,引人議論說謝珠藏與謝家不和。
但是謝珠藏需要親自確認,謝爾雅能不能當這個讚者。若是不能,她還不如請謝大夫人另為甄選合適的人選,大不了安個什麼往來通信的手帕交,也不是不可以。
謝珠藏向謝爾雅伸出手,但她不習慣跟謝爾雅親近,便隻輕輕地拉了拉謝爾雅的衣袖:“大哥、二哥和持星,都發現你沒、沒跟上來。”
謝爾雅一愣,抬頭看向謝家三兄弟。謝持星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便蹬蹬地跑過來,扯了扯謝爾雅的袖子:“阿姐阿姐,你怎麼還不來呀?要去坐秋千了!”
謝持星雖虎頭虎腦的,可是扯謝爾雅的袖子,也不用力,輕輕地拉一下就放了手。謝持星又蹬蹬地跑到謝二公子身邊去,張開手想要謝二公子抱。
謝二公子嚇得趕緊避開,連連朝謝爾雅招手:“爾雅你快點來!我可真是抱不動這個秤砣了,讓他趕緊秋千上待著去。”
謝爾雅噗嗤一聲笑了,她抬手悄然地撫去眼中的淚花,聲音清朗地道:“欸,來了。”她應罷,回身看著謝珠藏:“多謝。”
謝爾雅很明白,他們都知道自己為什麼停下來落在人後,可沒人點破讓她難堪。哪怕是玄玉韞
,也隻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或許,她的處境,比之謝珠藏,也沒有那麼不堪。
*
然而,等謝珠藏坐上秋千時,謝爾雅再一次意識到了自己和謝珠藏的差距。
玄玉韞本來還想假裝生一下謝珠藏氣,誰叫她說“蕩秋千是女孩子玩的”,男孩子怎麼就不能玩蕩秋千了!但是,等玄玉韞一看到謝珠藏坐上秋千,雙手握著兩邊的粗麻繩,玄玉韞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不要蕩太高。”玄玉韞厲聲道。
阿梨本來喜滋滋地給謝珠藏推秋千呢,突然被玄玉韞這麼一下,差點兒推了一下狠的。阿梨虛抹了一把汗,隻好小心翼翼地用力。
謝二公子忍不住捂著嘴哈哈笑了起來——實在是謝珠藏蕩得也太低了,她腿一伸直,都能直接搭到地麵上。
謝珠藏臉上有了薄紅:“要高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