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王朝的帝王是個年輕的帝王, 他十四歲登基,如今已有七年, 名為齊蒼。
上書房裡,穿著明黃色龍袍的年輕帝王剛剛從硯台裡沾了一下毛筆,外麵嘈雜的聲音讓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
“影七。”他喊道。
一個黑影突然出現,跪在了他的麵前,那是由皇帝控製的影衛。
他的筆尖再次落到奏折上,一邊批注一邊道:“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
影七剛出去,到了屋頂,便看到了天空中那雙巨大的眼睛。
那一刻, 影七產生了一種恐懼,仿佛自己是一隻螻蟻,人類俯下身體望向了他。他的身體發顫,過了片刻, 才仿佛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他猛地低下頭,不再看天空上的眼睛。
影七瘋狂的喘氣,總算是恢複了冷靜。
他回到殿裡, 跪下道:“主上, 天空中出現了一雙眼睛。”
齊蒼的手頓住了, 墨滴從毛筆筆尖落下, 在奏折的宣紙上暈染開一片青灰。
他放下毛筆, 不看奏折上的墨滴,站起來走到了門口, 推開了門。
那雙眼睛清晰無比。
“擺駕司天台。”剛說完,他卻突然又改變了想法,“不, 擺駕天機閣。”
劉公公尖聲尖氣道:“擺駕天機閣。”
宮內那個叫司天台,宮外那個叫天機閣。
但是還不等齊蒼到天機閣,那雙眼睛就已經消失了。
“快點。”齊蒼如此道。
轎子的速度快了許多,抬轎子的人都默默用上了些許內力,在去的路上,他們不時看到路邊的子民們議論著。
“老天爺真的開眼了!”
“是天眼啊!”
“是要向我們啟示什麼嗎?”
齊蒼抿著唇,對於一個帝王來說,任何詭異的天象都有可能衍生到他的身上來,因為他是天子。
必須儘快查明情況。
抬轎子的四人也大概知道現在情況緊急,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天機閣。
齊蒼進去之後,直接去了天機閣閣樓後院,那裡此刻也是混亂一片。
天機閣幾乎所有的高層都到了這裡。
看到進來的齊蒼,所有人跪下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劉公公招呼人給齊蒼搬來了椅子,齊蒼坐下,不怒自威道:“說吧,怎麼回事?”
此刻不必多想,都能知道,齊蒼問的正是那雙突然出現在天空的眼睛。
但是事實上,他們也尚且不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按馮瀾的話來說,他看到了西天極樂世界裡的佛,那雙眼睛是佛的。
但是如果他能看到佛,又怎麼隻是區區吐了口血而已呢。
馮瀾則據理力爭。
“佛陀都是慈悲心腸,自然不會隨意殺生。”
他雖說得也有理,但是相信的人依然不多,大家還是傾向於那雙眼睛是有人搞出來的花樣。
但是當帝王問起時,依然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的猜測。
作為唯一的外人,玄三也隻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隻是奉命來查一下天二十的死活,但是好像引出了更加重大的事情了。
玄三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國家的帝王,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擔心自己被盯上。
幸虧這會兒也沒人在意他。
齊蒼見沒人回答,繼續問:“那先說說那眼睛是怎麼出現的。”
馮瀾跪地答道:“臣接了個查探人生死的任務,看到了那雙眼睛的主人,他散發著佛光,腳下皆是懺悔之人,倒是像佛陀一般。”
齊蒼沒有說話,馮瀾的額角開始冒汗,他說的可都是實話啊,怎麼感覺像謊言一樣。
早上的那個卦,算錯了吧,還說是有趣的事情,恐怖的事情還差不多。
“佛陀......”齊蒼若有所思。
片刻後,一個拄著法杖的老僧從外麵走了進來。
“阿彌陀佛。”那僧人開口道,周圍的人都朝著他看了過去。
“馮瀾說那是佛陀開眼了,明鏡法師有何高見啊?”齊蒼詢問道。
“老衲侍奉佛陀多年,倒是不知道佛陀之眼居然是如此。”
“那依大師所言,這佛陀之眼,是否是誰搞出來的花招呢?”齊蒼繼續問道。
“多半如此。”那老僧點頭道。
誰都知道明鏡法師是佛門佛子的師父,他手裡那柄法杖就是十年前佛子失蹤歸還於他的。
若論天下誰的佛法最深,自然是佛子,但是其二必然就是他的師父明鏡法師了。
既然明鏡法師如此說了,大家自然是更加相信他所說的,這是不知道哪個勢力搞出來的陰謀,或者他們是專門用這個來對付帝王。
“可否再看一次?”齊蒼終於開口了,“把畫麵放出來。”
天命師的能力足夠強的話,是可以把自己看到的東西放出來給彆人看的。
“可以。”馮瀾苦笑。
這一個搞不好,他這小命要在這裡丟了。
馮瀾繼續回到六角司天台上,閉上眼睛,開始繼續探索命理之線。
順著那熟悉的線繼續行走,又看到了熟悉的地方,隻是這次那散發著佛光的人看不清臉,隻看得清那雙眼睛。
他開口道:“是傲慢、自負、虛偽、報複、偽裝,支撐你到今天。你的成長是依靠負能量,而非天生的善良。偽善者。”
誰也沒注意到,聽到這句話的明鏡法師頓了頓,握住法杖的手,有些許鬆開,仿佛被某人突然揭開了偽裝的麵紗。
......
雲五寺裡。
易芒歎了口氣。
他剛剛感覺到偷窺感很不舒服,睜眼的瞬間不小心用到了之前他們給他腦補的能力了,甚至因為那種偷窺感,他隱約覺得有些不悅,好像用力過猛了,不知道會不會在外麵引起什麼爭端啊。
不過他很快就收回了,應該問題不大吧。
現在最難搞的,還是他麵前的這幾個人啊!
曲夏白已經把佛珠拿出來了,非要塞給易芒,嘴裡說著:“大師,佛珠物歸原主!”
易芒不收,他就一副“你這樣就是不原諒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的表情。
易芒有種自己走錯片場的感覺。
他這是武俠劇吧,不是什麼狗血八點檔吧!
偏偏易芒還沒辦法,畢竟一個搞不好這人要是死在他麵前,也不是沒可能,那易芒覺得自己非得被這些人弄出點心理陰影來。
所以他隻能暫時哄著這幾個被降智的大聰明。
甚至於他還會苦中作樂,安慰自己,就跟之前用大悲咒舒緩情緒一樣,對於毒雞湯,他也是很有心得。
易芒因為渣爹欠錢跑路,導致每天生活在學習、賺錢兩件事中,難免有時候也會有些喪氣,所以他的室友偶爾會用毒雞湯來逗他。
彆人被毒雞湯打擊,他不一樣,他通常用毒雞湯來安慰自己。
所以在現在,易芒的腦子裡冒出了無數的毒雞湯語錄。
“既然無法反抗生活,那就享受生活。”
既然無法反抗這群大聰明,那就隻能接受了。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還真是因為他唱的大悲咒被降智的,他多少也要負點責任啊。
所以他得想辦法把這個大悲咒的效果給祛除了。
易芒又感覺到了些許被偷窺的感覺,不過這次他學會了無視,繼續自己的事情。
目前看來,他們因為大悲咒產生了非同尋常的負罪感,所以必須得讓他們消除這種負罪感。
易芒回想了一下自己腦子裡的那些毒雞湯,發現有些還是可以用來幫助他們建立自負的,沒錯,不是自信,是自負,這會兒就要下點重劑量的藥。
他現在麵前的都是腦補怪,說這種毒雞湯,經過他們的腦補,說不定就以毒攻毒了。
所以可以試試。
比如:
易芒望著底下的幾個人道:“是傲慢、自負、報複,支撐你到今天。你的成長是依靠這些負的能量,而非天生的善良。偽善者。”
所以接受自己的這種負麵!
易芒自己聽到這句毒雞湯時,得到的啟發就是如此,接受自己的負麵,偽裝的善良也是一種善良。
然而顯然,他麵前的這幾個聽了他這話,半點沒有被安慰到。
甚至哭得更加痛苦起來,連聲音都大了起來。
對,他們一點都不善良!他們生上背負著無數的罪孽!
易芒:不是,你們之前的慧根去哪兒了?
不行,肯定是這句話不對,肯定還有更加合適的話。
“人生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當你覺得已經不會更糟糕時,往往會出現更加糟糕的事情。”
“很多時候你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把事情搞砸的本事。”
“弱者成群結隊。”
“努力久了,但凡有點天賦都該成功了。”
“大師,彆念了。”天二十望了一樣旁邊哭昏厥過去的莫將軍和曲夏白,撐著最後的力氣努力說道。
易芒停下自己的毒雞湯語錄,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群人之前不是挺能腦補的嗎,怎麼這會兒慧根全無啊。
他沒忍住吐槽了一句:“怎麼沒有慧根啊!”
唯一幸存的天二十和玄濟,哭聲更大了,不一會兒就抽過去了。
易芒:......
嗯,睡過去就好了,睡一覺大悲咒的功效應該就消失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這也很成功嘛!
雖然事情依然沒有按照易芒的計劃進行,但是這次易芒還挺心滿意足的。
這波啊,順便還公報私仇了一把,讓你們之前腦補壞我好事,這下都給我自閉去。
這大概就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雖然好像什麼事情都不如意,但是這次起碼意外達成目標了,還紓解了情緒,真是好極了。
與之同時,雲陽城天機閣後院。
那如同佛鐘一般的聲音像是一把把巨大的錘子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更加糟糕的是,就如同剛剛出現的眼睛一樣,整個雲陽城的人都聽到了那突然冒出來的真理之聲。
沒錯,他們覺得這些話實在是說得太對了啊!
瞬間整個雲陽城哀聲遍地。
“所以說老天爺開眼就是為了說這個嗎?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一個街角賣包子的老板眼淚汪汪。
顯然,他最近水逆,運氣不太好。
染布莊裡,看著又染壞的一匹布,染娘道:“果真是很多時候你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把事情搞砸的本事。這大概就是真理之聲吧!”
而不提這些,光是天機閣內,就無數人被一句“努力久了,但凡有點天賦都該成功了”給打擊得不輕。
唯一還算正常的大概也就隻有齊蒼了,他畢竟是皇帝,地位高天賦也不錯,本質上還有些自負,自然不會被這些言論給影響。
隻是望著周圍的人,他察覺有些不妙,若是他們都被這些言論影響了,整個雲陽城的平和興旺可就不好搞了。
說這話的人到底什麼來頭?
他居然真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讓馮瀾把對方說的這些話都放出來了。
到底是江湖中哪個勢力搞出來的!還是說是他國乾的!
這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
齊蒼站起來,劉公公正擱旁邊掉眼淚,突然看到了帝王站起來,趕忙跟上。
“馮瀾,你同明鏡法師一塊,找到那人......”
馮瀾麵露難色,不帶這樣的啊。
雖然這裡包括帝王在內,大部分人都因為明鏡法師的擔保,覺得那眼睛的主人大概是某個擁有超凡仆算能力的江湖勢力中人。
但是親眼目睹過眼睛主人的馮瀾很清楚自己在見到眼睛時的那種感覺。
仿佛整個世界擺在了他的麵前,隻要他能窺探一二,就能看到世界的走向,看到所有人的秘密。
對方就算不是佛陀,也絕對不是常人。
但是他這說話的分量,顯然比不上明鏡法師了。
......
雲五寺裡。
易芒走出寺廟正殿,對著外麵的人道:“帶他們回去吧。”
曲夏白的手下進了寺廟,抬著自己家少莊主離開,順便還捎帶走了莫君涯。
外麵的士兵也隨即離開。
看著李家村幾乎所有的人,易芒還是覺得有些頭疼。
不是,這群人跟著來湊什麼熱鬨啊!不是該好好的待在他們李家村嗎!
村長見狀,向前走來,突然跪下,道:“還請大師庇護我李家村人啊!”
雖然大師肯定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但是村長還是覺得自己需要尊重大師,把大師離開後的事情說一遍。
“大師離開之後,我們村裡就時不時來一些陌生人,他們到處打探消息,還以為我們不知道呢!多虧了我們得了大師的教誨,聰慧了許多,猜到這群人肯定是來踩點的,之前滅我們村子失敗了,指定是想再來一次。”村長喋喋不休。
“雖然大師肯定有給我們安排後路,但是我們是在是愚鈍,無法參悟大師留下的後路,為了安全起見,我就帶著全村人離開了李家村。”
“之前來我們這裡的還有一個神棍,從我們這裡得了些鬼醫被炸後留下的衣服渣,測算出鬼醫去了幕城,我們思索鬼醫已經死了,多半是不小心算到大師的位置了,所以就來幕城了,大師果然在這裡。”
易芒閉眼冥思。
說起來屠村的任務沒成功,指不定還真會再派出刺客繼續執行任務,李家村的人都追到了這裡,若是讓他們離開了,之後發生什麼事情,若是真的因此被殺了,易芒覺得自己鐵定會過意不去,留下心理創傷什麼的。
再說了如果真的還有刺客要來殺李家村的人,留下他們,讓他們引來那些刺客,指不定就能殺青了。
這裡本就是山寨改的,出了寺廟的正殿之外,外麵圍著無數的屋子,住下一個村子的人都是可以的,隻是多少會有些擁擠,畢竟這裡的原住民們,現在成了小沙彌,也住在這裡。
“施主們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住在這裡,不過小僧可以暫時為你們分配住宿,之後可能需要施主們自己造房子了。”
“這是自然。”村長興奮道,不過隨即他的興奮勁就下來了,有些擔憂,“那些人好像也能知天命,大師可要小心啊。”
“無事。”
所以說剛剛那突然的偷窺感,應該就是那些刺客找來的幫手吧,那就更加不用擔心了,看著他們這邊不堪一擊的樣子,那些刺客多半會放心大膽的過來了吧。
易芒不怕他們來,就怕他們不來!
來了幫他殺青不是極好嗎!
當天易芒就幫著村民們分派了房子,而天二十等人則在佛像麵前跪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回去睡覺。
曲夏白和莫君涯被帶走後,手下們就把他們放在各自的寢房裡讓他們休息了。
隻是想起之前看到的自己將軍、少莊主痛哭流涕的模樣,還是難免覺得好笑,這事情可萬萬不能讓將軍、少莊主知道了!
天色暗了,屋外樹上的蟲鳴聲也越發清晰起來,曲夏白和莫君涯終於醒了過來,然後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