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孩子……”他起了個頭,似乎不知道如果接下去了,頓了一下才又道,“那孩子是怎麼開始流浪了?”
看得出來,他似乎也不是對元真完全沒有感情,還是有些在意自己曾經退養的養子的過去的。
元真那副受過傷的可憐樣子,似乎還曆曆在目。
“他……”章瑞辰也不知道如果回答,他依然無法確定夏芒的養弟元真到底是不是元易。
至於元真,那必不可能是的。
章瑞辰還記得紅色暈染了教學樓下的白色地磚,隨著粗糙的紋路蔓延開來,如同一朵荼蘼的花逐漸凋零,那是象征著死亡的紅色。
他們就如同兩個極端。
一個出生於富貴之家,父母恩愛,闔家歡樂,在學校無人敢惹他,就算章瑞辰什麼都不做,卻依然有很高的威望。而元真是從泥土裡長出來的野草,父母雙亡,唯一的親人隻有一個哥哥,但是他卻如同野草一般堅韌,又和他的名字吻合,不懂虛假,真實而天真。
而他們一開始都維持著本心,做著自己認為正確正義的事情。
“他是個好人。”章瑞辰說的是那個死去的元真,“他遇到了一起校園霸淩,在那些人欺負某個同學的時候像個救世的英雄一般站了出來,打趴了所有人。”
“聽起來是個好孩子,怎麼會變成後麵那個樣子?”這顯然和夏爸爸印象裡的人完全不一樣。
“……但是,他們學校有一個家庭條件很好的學生,大部分的學生都不敢惹他,他也不屑於和他們交往,而他看到了元真打趴下那些霸淩者的畫麵……”
這個開頭的但是,似乎已經預示著這個故事的走向不會朝著好的方向走。
“他誤會了嗎?”夏爸爸很是敏感,察覺到了不對。
“是的,他以為是元真霸淩了那些學生,他以為那是眼見為實。”
“那他欺負元真了?”夏爸爸被勾起了情緒。
“他沒有,他隻是表現得不喜歡他,但是前麵說過,因為家世的緣故,他在那些學生裡,是有些威望的,所以事情蔓延開了。”
這話題聽起來很是沉重。
而且夏爸爸根據章瑞辰的話可以猜到,無論這兩個元真是不是一個人,至少他們大概都失去了父母,在這種情況下,似乎沒人可以給他出頭。
然後夏爸爸又想起一件事,元真是有個哥哥的。
緊接著他便想起了夏芒說過的話,元真的哥哥因為他死了,難不成就是因為這件事?所以那個失去了家人的孩子,不願再去學校,接著開始了流浪。
而且他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章瑞辰要麼就是那個被元真保護的同學,要麼大抵就是那個家世好的學生了吧。
夏爸爸不再問了。
但是章瑞辰猜得到他猜測到了什麼。
他卻不願意去解釋清楚。
因為真相比夏爸爸的猜測還要悲傷,元真為了保護那個同學被霸淩了,而他如同不會彎腰的柏樹一般,他堅信著自己做的是對的,是正義的,所以一直在抗衡著,有人企圖欺負他,他便打回去,他很會打架。
但是也架不住人多。
在一次在學校天台的衝突中,他墜樓了。
按照在場的學生的話來看,是他一拳揮空,所以掉了下去。但是他哥哥不相信這一點,他想要給自己弟弟一個公道,但是沒用,很快就以意外死亡作為結果定罪了。
元易一直在企圖給自己弟弟一個公道,但是某天他突然就不見了,再次出現就是一段時間後被發現了遺體。
章瑞辰也是在那之後才知道自己的自以為是,導致了一切的悲劇。表麵上似乎元真的死和元易的死都和他沒關係,但是他知道,他是推手。
所以再怎麼猜測,在沒有證據證明一切的情況下,他絕對不會下定論,也因此走上了警察的道路。
他希望自己的猜測是真的,元易沒有死,那他至少還有說對不起的機會。
很快,車停了下來。
“到了。”一直沉默的黎閒開口了。
夏爸爸開了車門,準備離開。
眼看著他要走了,章瑞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他覺得,夏爸爸或許是知道的,又或者說至少有所察覺。
“夏芒……當初丟的是不是夏芒?”
夏爸爸頓了頓,道:“怎麼會,做父母的怎麼可能認不出孩子呢。”
接著他便開了門,進去了。
“看來你的猜測錯了。”黎閒道。
“不是。”章瑞辰否認了,“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丟的不是夏芒,他應該直接回答不是,那句“怎麼會,做父母的怎麼可能認不出孩子”根本不算回答。
不過這不是很奇怪嗎?
如果換了一個人,就算不是父母,根據長相、性格也肯定能認出來。
他這話的前提,倒是像是那孩子長相、性格之類的和自己的孩子很像一般,難不成夏芒和他那個養弟元真真的撞臉了?
雖然沒有看到過夏芒小時候的長相,但是章瑞辰很確定,夏芒和元真、元易長得都不像。
“回去吧。”這件事,看來還得查。
今晚又是一個不眠夜了。
……
火車在夜色裡馳騁著,硬座上的旅客在夜色裡逐漸睡去,隻有一個中年男人依然清醒著。
他看了一眼手機通訊信息,最後一條來電,正是刑警大隊的電話。
還不錯,起碼回了趟老家,見了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