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十六章(1 / 2)

第十六章

楚宴的笑容僵硬在臉上,鮮少見到蕭允澤逼問他什麼。

楚宴隻能硬著頭皮解釋:“周家也有一副人物肖像,和這幅挺像的。我幼時在書房玩耍不小心打翻了燭台,整幅畫都燒掉了,還被我父親追著打。”

蕭允澤仍舊盯著他,那雙眼裡跳動著複雜的情緒。

“原來你說的是周家那副。”

“嗯,當然是那副,不然你以為呢?”

楚宴的笑容僵硬,低垂著頭,既不敢看蕭允澤,也不敢看那幅畫。

“這麼緊張做什麼?不過就是一幅畫罷了。”

楚宴抿著唇:“這畫算是百年前了,顏料經久不壞,看著就像是血一樣。我這不是緊張,而是覺得滲人。”

蕭允澤重新將眼神放到了畫上,他用指尖觸碰到了上麵,心口泛起了疼痛來。

“紙都泛黃了,這上麵的朱砂和銀珠兩色,卻沒有減退。”

蕭允澤的話,讓楚宴把目光放到了上麵。

這幅畫並不是沒有燒過的痕跡,隻是中間保存完整,後被蕭帝得到後就請宮中大師將其複原。楚宴還能看到,這上麵一筆一劃勾勒得有多麼精細,處處都顯深情。

他曾在淩王的畫室裡看到過無數張這樣的畫。

淩王的畫乃陵濟一絕,幽禁前就千金難求,可惜他隻畫山水花鳥,不畫人物。幽禁後淩王的畫卻全然變了,隻畫人物,幅幅皆是他。

一直以來,淩王死前的模樣都讓楚宴難以忘記。

他分明形如枯槁,身體瘦弱,卻還是要朝他這裡靠近,仿佛飛蛾撲火。

楚宴看向了蕭允澤,知他這幾個世界跟著他來,一樣也是這樣飛蛾撲火的姿態。

一想到這裡,楚宴的心情便十分沉重。

“殿下……”

“嗯?”

“殿下很喜歡這幅畫?”

蕭允澤將東西收好,不由沉思:“其實我不愛畫,總覺得這些都是死物,不如活物精彩。”

楚宴詫異的問:“你竟然是這麼想的?”

“……嗯。”

他畫了那麼多相似的畫,竟然是在乾自己討厭的事。

楚宴一想到這個,心口隱隱作痛起來。

“你先休息吧,我先去處理聶家的事。”

“好。”楚宴朝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目送著蕭允澤離開了這個地方。

當天晚上,楚宴做了一個夢。

這是楚宴經曆過的世界,當然也是他的前世。

他躲在畫舫裡,兩岸白牆墨頂,朱樓飛簷。

月色照在了湖泊上,波光粼粼,月影孤寂。

“三皇兄,咱們都那麼看不慣那賤種,不若早點將他……”

“你懂什麼?父皇最恨兄弟相殘,就算他再是個宮女所生,也會引來父皇的不滿!”

“他每日畏畏縮縮跟在咱們後麵,可真煩死人了。不若……來個借刀殺人?”

三皇子看向了他:“你有好主意?”

“太子殿下最近生了怪病,時而神誌不清,不若將那賤種送到太子殿下那裡去,正好一石二鳥!”

“此計甚好!”三皇子聽得眼睛一亮,太子從小就天賦驚人,父皇甚是喜愛太子。他要皇位,還得看太子出一個大紕漏才行!

那個小雜種,不正是個機會嗎!

當時的楚宴聽到了這些,總覺得太子是個殘暴之人,會害他性命。

因此之後住在太子宮後,楚宴時時緊張,小心戒備。

太子被喂下寒石散後,性子更加變本加厲,時而如和煦春風,時而如地獄修羅,讓他害怕。

也許是那幅畫的原因,這些記憶裡所有的感覺,都讓他感同身受。

楚宴垂下了眼,一股悲痛就湧上了心頭。

他的腦子裡閃過了太多的畫麵,明明知道這裡隻是夢境罷了,那些零碎的片段卻不斷的從腦海裡湧出。

“蕭宸,我歡喜你。”

“她們都巴不得我去死,唯有你會站在我這邊。”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這樣對你。”

這些記憶太過零星,分明想走馬觀花,他卻真的停駐。

天邊逐漸一片闃黑,他又想起了淩王被他幽禁之前的那個夜晚,蕭淩對他說過的話。

他給蕭淩下了迷藥,親手把杯子遞給了他。

而蕭淩分明是知道的,卻還是一口將杯子裡的東西一飲而儘。

“就當還你了。”

當時他不明白,略略詫異的看向了他,仿佛在問,什麼就當還你了?

而蕭淩卻什麼也沒說,眼神溫柔寵溺,然而結合他發瘋時會做的那些,隻讓他覺得惡心。

楚宴的皇位是幾個兄長互相爭鬥而死,他得了個漁翁之利罷了。他唯一動手害了的,就是蕭淩。

大雪之下,他終於將蕭淩拿下。

白雪依舊飄散在天空,隻是一夜的功夫,周圍便已經有了雪裹瓊苞,玉樹堆雪的美景。

蕭淩身上滿是血跡,並未因為疼痛和他的背叛,而露出扭曲的臉色。

蕭淩朝他笑了起來,就像是解脫一般。

“皇兄,我已得了皇位,你之前對我做的那些,該找你還了。”

蕭淩看向了他:“你想我怎麼還?”

“我會幽禁你一生一世,我們……再不相見。”

這樣的決定,比殺了他還要難受,蕭淩忽然臉色雪白:“宸兒……”

“彆叫我那個名字!”楚宴聽到自己說,“我恨你。”

蕭淩被他的人帶走,可他卻怎麼也不肯走,希望楚宴再看他一眼。

“蕭宸,我隻求你看我一眼。”

楚宴低下了頭,臉色泛白的笑了起來:“看你做什麼?皇兄生來就為父皇所喜愛,自然不明白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我最開始,是期待過我的兄長的。兄長的未來,看來要輸在我手中了。”

蕭淩眼底帶著不舍:“我哪有什麼未來,隻是沒死罷了。我的命不是命,是礙眼的東西。”

楚宴不想聽那麼多,吩咐程寒將他拉走。

蕭淩的聲音近乎絕望,緩緩的看向了他:“原來你已經忘了。”

“忘了什麼?”

“在我那麼認為的時候,你救過我。”

那些話回蕩在周圍過於凝固的空間裡,白雪落入他的身上,在觸碰到肌膚的時候,冷得猶如刀刃,刺骨的疼痛湧上來。

楚宴停駐了片刻,終於想起了蕭淩指的什麼。

他眼底滿是自嘲:“原來這孽緣,竟然是這麼起的。”

多年前,三皇子說要拿他來對付太子之後,楚宴曾有好些日子惴惴不安。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三皇子卻遲遲沒有動手,似乎是前朝發生了什麼事。

三皇子的生母一族,因為發現草菅人命和貪贓枉法,被父皇下令斬首。而原本風光一時的三皇子生母,也被貶為宮人,三皇子更是被下令一生□□。

辦這件事的,正是太子。

當天,楚宴聽說了這件事後,又陰差陽錯的知曉了三皇子手下的人說要為他報仇,在太子的吃食裡加入了毒。

他一聽這話,頓時臉色煞白的朝太子宮衝了去。

此時那送補品的宮人,卻謊稱是貴妃送來的。

正當太子要吃下那些,他衝出去,被太子身邊的護衛們攔住,仍然臉色發白的喊:“不能吃,有毒!”

太子手裡的碗驟然跌落,臉色凝重的看向了下麵的那些奴才。

他們的計策沒能得逞,太子將他們全都拉了下去。

等太子想起是楚宴提醒了他,便一步步的朝外麵的楚宴走去。

時至三月,太子宮中種滿了許多白梨。他站在梨樹下,身上沾染了幾片花瓣,所在的地方就像是下了一地梨花雪似的。

太子容貌俊美,不喜宮人盯著他,甚至有人看得久了,都會引得太子不喜。

見楚宴這樣盯著他,太子反倒笑了:“我記得你,你是我七皇弟?”

朝他伸出來的手,乾淨而白皙,手心觸之可及的溫暖。

“為什麼提醒我?我死了不是對你更好?”

他急急忙忙的說:“你是我的皇兄,我提醒你,不是應當的嗎?”

那時太子的表情,令人動容和心疼。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夢到這裡,楚宴忽而驚醒了過來,在黑夜裡,忽然淚水再也忍不住。

屋內燈花漸弱,在風中搖曳。

楚宴泣不成聲,卻害怕驚醒外麵守著的宮人,拚命將聲音壓低。

蕭淩是被他下令射死的。

“我欠你的,還完了嗎?”

想起當時他死時候的樣子,就像是在跟他說這話似的。

他毀了他的希望,他也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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