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啟又確定這是虞淵的聲音。
幻境?
太啟忽然回憶起家裡的煤球搗亂時,就愛模仿他或者是虞淵的聲音嚇唬麒麟。煤球說過,偏神之所以能千百年來行走於陰陽交界的三不管地帶,正是因為有著各種小本領小法術護身,這些小法術小本領是護身的關鍵,也是可以致他們於死地的東西。
剛剛的情景就很像是小偏神們的幻境,範圍不大,但是十分蠱人。
太啟凝神,又向前走了幾步,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了。
“我有很多事情瞞著你。”
“對不起。”
“我愛你——”
太啟的腦子越來越亂,明明眼前看到的是形態各異的鐘乳石,腦子裡卻想的是虞淵。
“不行,不能中這些小偏神的伎倆。”
太啟甩甩頭,想把虞淵從自己腦海裡甩出去,額頭卻正撞上一顆鐘乳石,痛的他低呼一聲,同時也撞清醒了。
他回頭一看,他竟然一步也沒動,繞著這裡的入口,轉了好幾圈!
——這該死的虞伯侯,都是那裡學來的把戲。
太啟罵罵咧咧,又朝前方有水聲的地方走去,走了一段,又聽到虞淵在叫他。
“太啟?”
“你再叫?”
“太啟,我聽到你聲音了,你人呢?”
“不要吵我!”
“太啟!”
“我打你了!”
太啟轉過身,手裡五彩絲結成匕首,朝聲音的方向擲去,而匕首卻沒如他所願撞在鐘乳石上讓他清醒,反而聽到匕首破空的聲音被攔住,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循著匕首的方向追了過來。
“虞淵?”
太啟有點不敢相信,他直直地看了虞淵幾秒,突然一巴掌扇了過去,虞淵偏過頭躲過了這一巴掌,太啟又是一拳走過去,虞淵連忙抓住了他的手腕。
“太啟,是我。”
他在太啟的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又說了一次,“是我,不是幻境。”
熟悉的觸感終於讓太啟反應過來,眼前的虞淵是真的。
“你怎麼來了?”
“這麼大事情,我能不來嗎?”匕首在虞淵手裡散開,化成五彩絲,虞淵折好後放進太啟的袖子,“你跟我走。”
“等等,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虞淵牽住太啟的手,小心地替他擋開了鐘乳石:“這裡隻有一條路,你走對了,我當然能找到你了。”
“那你怎麼不早點來。”太啟又把虞伯侯罵了一頓,“你知道這個後人有多傻X嗎??搞得這些亂七八糟的,等我回去讓閻王找到他的魂魄,我要讓你罵死他!”
虞淵::“……”
他忍了忍,沒回頭。
太啟繼續罵:“混蛋,不肖後人,傻X,腦殘!”
他把網絡上學會的所有的罵人的話都罵到這個坑他不淺的不肖子孫身上。
終於,太啟把虞淵罵得回頭了。
“親愛的,我想給你說件事。”
“什麼事。”太啟有點不爽,“你怎麼不罵你這個不肖子孫,他不是說他是你後人嗎?他編的吧?”
“確實是編的。”虞淵斟酌片刻,說,“其實,我就是虞伯侯。”
太啟問:“你是虞伯侯什麼?”
虞淵問:“還有什麼?”
太啟:“?”
兩人大眼瞪小眼幾秒,太啟終於反應過來了。
“虞淵!”
“我在。”在太啟動手之前,虞淵手忙腳亂的把他摟進了懷裡。
“我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被連續騙了三次,太啟發現自己也沒什麼脾氣了,他想,指不定虞淵就是有套馬甲的愛好呢,他能怎麼辦,還不是讓虞淵一個身份接一個身份套著玩了。
反正沒有比虞淵就是虞王更讓他震驚的事情了。
“算了,你彆給我解釋理由了,快帶我出去,白乾坤還在白帝手裡。還有,天子劍之前在你手裡,你把他放虞王陵了,你放哪裡了?萬一被白帝找到怎麼辦?”
“彆擔心,這些我心裡有數。”
虞淵牽著太啟穿過石林,很快又走到第二個幻境。
“萬神殿?”
這個幻境明顯是模仿萬神殿建造的,隻是粗糙了許多,不過龍鳳二神栩栩如生,看起來倒是有些意思,如果真是些小偏神或是牛鬼蛇神過這裡,肯定要被嚇暈過去。
“對,是萬神殿。”
穿完第二個幻境,又是第二個,第三個……
太啟漸漸琢磨出來什麼。
“虞淵,你做這些是做什麼啊,我看到你這個虞王陵裡除了天子劍,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天子劍還是你剛放進去的。入口前的岔道和九重機關足以攔住所有凡人了,這些幻境,沒有神格的偏神們也根本不可能通過,唯一可能攔住這些香火神的就是大巫的符籙了,可是香火神不是找到白乾坤了嗎?你就讓他們這麼長驅直入?”
他們已經走完了最後一個幻境,眼前又是一個巨大的石室,隻不過這個石室卻是有光的,仰頭看去,星星點點落在石板上,像極了夜空。
虞淵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太啟笑道:“我老婆變聰明了啊。”
太啟有點不高興;“我是不懂凡人的心思,我又不是真傻。”
“對,九重機關和外麵的岔道都是為了攔住凡人的,幻境也是為了攔住沒有神格的神魔,至於符籙,是為了不讓他們起疑心設置的,我的目的,就是把他們篩出來,讓他們進虞王陵。”虞淵抬起手,頭頂的星空在他的掌中漸漸變暗,似乎將這天地乾坤都握在了手心裡。
“這裡確實是神陵,但不是我的神陵,而是他們的。”
一輪血月緩緩升起,虞淵沉聲道:“今晚,就送他們上路。”
*
白帝帶著眾神自虞王陵入口一路向下,過機關,破符籙,入幻境,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卻始終沒有看到天子劍。
幾乎所有的香火神都處在極度的亢奮中,也有幾個香火神發現了不對勁。
“這路再走,就要走到地心了。”
“白乾坤這老兒到底知不知道路。”
“雖說是衣冠塚,走了這麼久,卻不見棺槨,也是奇事。”
其中有一位渡聖公的香火神最為警惕。他和虞王見過幾次麵,之前也因為騷擾凡人被虞王逮到懲戒過,對虞王多有畏懼。自從進虞王陵以來,他便心神不靈,總覺得這裡不太安全。
“是不太對勁。”渡聖公說,“太順了。”
他擔心是陷阱。
虞王這人最是心思深沉,渡聖公越想越覺得擔心,尤其是剛剛那個萬神殿,雖然是輕易可破的小把戲,可是虞伯侯一介凡人,又怎麼能讓萬神殿的幻境如此栩栩如生?
他停了下來。
神體走路無聲,他這一停,身後的香火神就撞在了他身上,見他不走,質問道,“為何不走。”
“我有事要商議。”
渡聖公故意落後,走到最後幾個,後麵幾個正在閒聊,或是炫耀法寶,或是給其他神看自己養在袖中的坐騎。
渡聖公狀似無意地說道;“是不是太順了點?白帝等了千年之久,還苦尋白氏後人,結果就這?”
“怎麼,你覺得是陷阱啊?”一神哈哈大笑,“縱然是陷阱,又有何懼。”
另外一神道;“白帝難道沒有懷疑過這是不是陷阱?隻是對吾等而言,陷阱又何妨。”
那神掀開衣袖,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血盟印。
“吾等不死不滅,虞氏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奈我何?”
“哈哈,所言極是。”
話題很快從渡聖公的問題發散,變成如何拿天子劍斬東君,殺上昆侖,更有甚者,甚至幻想一統三界,殺回凡間世界。
“凡人有目無珠,萬神殿諸多兄弟姐妹神格被毀,墜入輪回,皆是凡人所致,這筆血債,是要算的。”
“該殺,該殺!”
諸神熱血沸騰,反倒是最前方的十王頗為冷靜。
白帝見四周依然是深不見底的甬道,停了下來,問身邊的白乾坤:“還有多久?”
白乾坤說:“繼續向下走便是。”
白帝說;“我們已經走了一個時辰了。”
白乾坤捧著龜殼搖頭。
白帝看了身邊的青帝一眼,青帝說:“從方才到現在,都是一條路,恐怕主墓室還在更深的地方。”
赤帝說;“又或者說,沒有主墓室。天子劍在不在這裡,都不是定數。”
天子劍就在此地。白帝席地而坐,從懷中拿出蓍草,“前幾日龍鳳墜入凡間世界後,虞王陵中天子劍的氣息,你們都察覺到了,天子劍必然在其中。”
他從中間抽出一支,見是短籌,合上天子劍在此地的意思,又把蓍草收了回去。
青帝說;“不如請混沌神王再指示一番。”
白帝說:“混沌神王還未有人形,方才破封印恐怕耗了些力氣,此舉不妥。”
青帝踹了身邊的白乾坤一腳:“難道你還指望這老頭?這老頭留著也沒用了,下麵已經沒有白氏的符籙和機關了,處理了吧。”
白帝看向白乾坤,白乾坤渾渾噩噩的,捧著龜殼一動不動,隻有問一個問題,才回答一句。
白帝回過頭,看向沒有儘頭的黑暗。
他想,難道真的是陷阱?
誰引著他們向這裡走?虞伯侯?東君?還是虞王?
白帝心神一動,忽然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裡的香火神太多了,多到他方才幾乎沒有注意到這個氣息。
“是這個理。”他示意青帝從白乾坤手裡接過龜殼,也踹了一腳,白乾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白帝從法寶袋裡抽出一根縛龍索,他念了一句咒語,縛龍索飛過去,正要鎖住了白乾坤的脖子,卻聽空中傳來一聲清脆的“不可”,接著,一杆□□飛過來,將縛龍索釘在了石壁上!
“好你個白帝,過河拆遷,說的就是你這種小人!”
南正重掀開隱身羽衣,從空中穩穩落在地上。
眾神還以為來了什麼大人物,結果一看,竟然是太啟身邊的一個小丫頭,紛紛笑了起來。
“小丫頭不要出言不遜,既已封神,就要有正神的樣子。”
“何人指使你跟蹤我們,速速招來。”
白帝倒是知道南正重真正的分量,這小丫頭看起來貌不驚人,實則戰鬥力極高,又能禦四獸,是不容小覷的人物。
他假意和南正重示好:“小姑娘,是東君讓你來的吧。”
“哼。”南正重沒說話。
白帝說:“南正重和火正黎自顓頊時起,便是絕地天通的大人物,後封神昆侖,也是侍奉在東君身邊的神侍。隻是你知你封神,知你香火供奉不絕,卻不知道是因為巫史程家是你後人,而程家和司馬氏齊名,得以延續信仰至今。若是你後世沒有程家這一史官家族,又或者程家落敗,不能和司馬氏齊名,你便注定要和其他香火神一樣,香火殆儘,失去神格,和凡人一樣死去。”
他和藹的笑容下隱藏著瘋狂;“你知道死是什麼滋味嗎?哦,忘了,你封神時年紀尚小,不知道躺在棺材裡,全身腐朽地連手指都動不了,隻有看著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看著靈魂從身體裡被抽走是什麼滋味,然後,你這一生的功績再與你無關了。”
“接著,就是無儘的輪回,可能是凡人,可能是牛馬,隻要你稍微做錯了一點事,就可能變成畜生,被千人騎萬人騎,變成盤中餐,你可還記得你身為昆侖正神的榮耀?還是否記得你的功績?”
南正重不說話了,她用杏眼朝香火神中看去,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白帝諄諄善誘:“你還有機會,效忠混沌神王,和我們一樣結下血盟印,便可以脫離這痛苦,就不會死了。”
南正重抬起眼皮。
“你是說我會死嗎,然後會去輪回世界投胎嗎?”
白帝說:“正是。”
南正重突然哈哈大笑,拍手道;“那不是正好嗎?投胎轉世當你爹,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白帝臉色巨變,南正重口念咒語,牆上的□□收回手中。
她拿過□□便朝白帝衝過來。
“白帝小兒,你爹來了!”
眾神不料這小丫頭竟然這麼大膽,一人之身,竟然敢挑釁這麼多香火神,紛紛祭出法寶,要教訓這丫頭。
白帝麵子儘失,攔下了他們,鐵青著臉,從法寶袋中抽出長劍。
“你若是冥頑不靈,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兒子彆和爹嘴犟,小心遭雷劈!”
南正重持槍橫劈,槍頭和劍撞上,冒出大量的火花,白帝祭出縛龍索,南正重缺披上了隱身羽衣,消失不見,讓縛龍索撲了個空。
這時,青帝突然道:“白乾坤怎麼不見了?”
白帝看過去,卻見身邊空空,白乾坤早已不見蹤影,而這四處都有香火神,白乾坤憑凡人之軀,是絕對逃不開的。
這顯然是中了南正重的計!這丫頭竟然趁著剛剛和白帝衝突的時候,想辦法讓白乾坤捎走了。
“還有一個同夥,她有接應!”
“堵住四邊,彆讓她逃走了!”
香火神們各顯神通,將附近的甬道堵得嚴嚴實實,就在這時,空中又傳來南正重的聲音。
“你爹沒走。”
“東南方!”
一波法寶朝東南方飛去,卻撲了個空。
南正重力量大,膽子更大,身披隱身羽衣,到處煽風點火,一眾神仙很快也反應過來了,三兩下將她逼到了角落裡。
“你們殺不了我。”
南正重掀開隱身羽衣,小臉紅通通的,她吹了一個口哨,一陣疾風吹來,一個巨大的骨偶出現在了眾神麵前。
墓道裡昏暗,眾神還以為是混沌神王的飛騏出現,卻見那個骨頭踩著牆壁,飛速地掠到南正重麵前,一爪撈過她,隱身羽衣乍然變大,將他們同時包裹起來,一神一偶同時消失在了黑暗裡。
這時,甬道裡傳來女樂神的尖叫。
“我的頭發!我的頭發被割了!”
“追!”
一眾香火神追了出去,南正重藏在隱身羽衣裡,問骨偶說:“你怎麼能一會兒大一會兒小?”
骨偶說;“我是骨頭拚接的,自然可大可小。”
南正重又問:“白乾坤呢?”
骨偶說:“我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了。”
“哦,那快送我去見虞淵吧,他答應我,救出白乾坤,就帶我去迪士尼。”
“嗯。”
骨偶極其熟悉虞王陵裡的路,不過多時,便擺脫了身後的香火神們。
而十王卻卻沒有去追南正重,他們看著彼此,眼裡都有些警覺。
青帝問:“是骨偶嗎?”
赤帝說:“是。”
青帝問:“沒看錯嗎?”
白帝說:“不會有錯,我曾在昆侖幾次見過骨偶,就是它。”
十王們心下一沉,心中都冒出一個想法。
骨偶出現,此地又是虞王陵,加上許久未見天子劍,那隻有一個可能。
這裡是陷阱。
是虞王設下的陷阱。
白帝悶聲笑起來,接著,變成了哈哈大笑。
“虞王啊虞王,你假死一出,就為這點把戲。”
“我倒是期待,和你見麵了。”:,,.